塔西斯从来都会避免惹尤利安不悦,他足够聪明狡猾,不辜负他的狐族血统,黄昕鹤认为,对于一个暴发户新贵家族而言,他真的是一个振兴家业的优秀继承人,吃得了苦,足够理智,既冷血无情,又八面玲珑……没有比他更适合这个上流社会的人选了。
所以在尤利安给了黄昕鹤金钱之后,他也绝口不再提什么年金和资助的问题了,而是送了两匹好马和华丽鞍鞯给尤利安和黄昕鹤,又给黄昕鹤单独提供了一辆专用的马车和专门的马车夫,在提供给她的食物、用具等方面提了个档次,黄昕鹤向他道谢时,他还一脸平淡地说:“没关系,你知道,我作为家族次子也没什么财力,这其实也是假公济私,向家族申请的专项资金,算是借花献佛吧……”
除了塔西斯之外,也有一些工作上相关,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来套近乎,馈赠给她种种礼物,当然黄昕鹤基本都拒绝了,除了同事们。
这是权力带来的副产品,其实,她不过是刚刚触及到权力最边缘的皮毛,生活却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她想起以前作为女王时,身处权力最核心的位置,需要担忧的却是自己如何才能获取真实的信息,看穿种种极其巧妙的圈套,不被蒙蔽和利用……位置不同,体会也是天差地别。
她现在的工作主要还是给保安官阁下处理种种文书工作,这当然是她相当擅长的领域,而且玛丽.凯利斯女侯爵是一个相当完美的长官,她对下属非常宽厚亲切,给予庇护,不吝奖赏,要求虽然严格,却不至于不近人情……黄昕鹤一想起当初那可爱的女孩子成长成了这么了不起的女人,就觉得有一种“女儿长大成材了”的隐秘欣慰快感,混杂着对五十岁的铁娘子凯利斯女侯爵的钦佩和赞赏,观感非常复杂。
但好在都是正面观感,这使得黄昕鹤愿意竭尽全力帮助凯利斯女侯爵,工作极为尽责尽力,保安官阁下因此对她日益满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任和默契也日渐加深。
黄昕鹤有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就此安顿下来也不错”的想法。
毕竟,这是她穿越以来活得最安逸,最独立自主的一段时光,给保安官阁下打工,和给塔西斯少爷打工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前者是公务员,后者是类似打黑工……
这一天,凯利斯女侯爵派她去送一份文件,这次的地址很特殊,收件人更特殊。
这份文件要送到王宫去,而收件人竟然是国王陛下的第一侍从官!
王宫!
国王陛下!
黄昕鹤一时间心绪起伏。
她一直想要进皇宫,想要见到当初的旧人,可以她目前的身份,依然是很难做到,没想到机会转瞬就来到了面前。
至于国王陛下……国王已经不再是当初她亲手选出的继任伙伴……那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而现在的国王陛下是他的儿子,年仅十五岁,从不在人前露面,据说身体有问题,又听说其实是智力有问题……
她这一去,很可能能见到和尤利安同岁的国王陛下。
走之前凯利斯女侯爵特意叮嘱她,让她进了皇宫不要乱跑,这份文件比较重要,不要弄丢,不能让除了第一侍从官和陛下之外的任何人看见。
黄昕鹤自然是郑重答应。
他们的官邸离皇宫很近,步行就能走到,凯利斯女侯爵给了她一块通行牌,走进皇宫门口时她向侍卫出示了这块雕刻着王室纹章的青铜令牌,满身盔甲的侍卫核实过之后,就往后一退,一言不发,做了个可以通行的手势。
黄昕鹤便缓步走进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地方。
这里的变化不少,毕竟四十年已经过去了,当初在许多平民工匠热火朝天的劳作之下新建成的殿宇如今已经陈旧,前庭的植物和喷泉格局变化更大……
如今国王陛下居住的并不是她当年居住的那个宫殿,而是更靠近宫门的镜宫,这里有个漂亮的镜厅,光线明亮,装饰豪华。
比起她那有明显女性化的宫殿,自然这里更适合少年君主。
找人通报之后,第一侍从官在二楼等她,她就走上了二楼的回廊,回廊宽阔,檐下的科林斯柱和阴角大理石雕刻精美大气,地面上的花砖颇具异国情调,还描着金边,显得有一种童话般夸张的明艳和华丽,和整个房子乃至整个王宫有点格格不入……
从回廊往北望,能看见她以前的宫殿的穹顶,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了……
第一侍从官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既不高大,也不文雅,面目平凡,就像任何一个水果摊老板一样,让人无法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他非常温和有礼,当他开口时,就知道他绝非腹中空空之人。
黄昕鹤把文件交给他之后,还礼节性地谈了几句话,他很有礼貌地把黄昕鹤送了出来,两人站住二楼回廊道别。
第一侍从官阁下太亲和了,跟他聊天宛如相识已久的人一般,黄昕鹤很放松,以至于她看了看自己以前寝宫的穹顶,随手一指,就问:“那是传奇女王的宫殿吗?”
面目平庸的男人没有流露出惊诧,他随和地微笑说:“是的。”
黄昕鹤微微侧了侧头:“现在没人住吗?”
“是啊……”男人仿佛叹息一般喟然说:“自从女王陛下离去,就一直空置至今,无论是先王陛下,还是摄政王殿下,都不愿意它被改变……它就像是王宫里的一处故迹博物馆了……”
黄昕鹤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她默默直立着,凝视着,有风从远处吹来,撩起她的长发,这个宫殿和这风都仿佛有遥远和尘封的味道,她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翻腾,又好像有什么在拧着、扑扇着……
似乎什么东西在复苏。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也不徐不疾,静静站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候,回廊尽头一个对开的皮质铆钉大门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个人走得很慢,穿了一身白色的蕾丝衬衫和黑色紧身裤,一头金色的头发,脸色苍白,容貌看上去很稚嫩。
他的手指上带了三个宝石戒指,每一颗都不同凡俗,其中一颗黄昕鹤很熟悉,当年也曾经常戴在手上……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