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座被屠的村寨里住了两夜,虽然阴森又血腥,但毕竟有屋有床。
第三夜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们像之前一样野外露营。
但是这次露营比起以前更艰苦和危险。
之前他们刚进入森林时是在草本和灌木的边缘区域,宿营时可以从容地圈出一片,弄个防火带出来,然后放火烧掉圈出来的那部分里头的杂草杂树,生火,弄帐篷,从容布置……
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原始森林,周围的湿润度这么高,点不点得着都不好说,何况就算点得着,这里也不可能清理 ,这里不是灌木带,都是大型乔木,一棵几人合抱,还有许多附生其上的生物,根本不可能砍断!
他们不能大刀阔斧改造环境,只能是去适应环境,潮湿不要紧,问题还是危险。
许多的掠食动物都是夜行性的。
蛇就更可怕了,无声无息从大树上蜿蜒而下,白天尚且防不胜防,何况晚上。
最危险的是那么多种毒虫,晚上很可能无声无息就死在梦里了。
所以需要做很多很多防范。
他们宿营在大树上,这样能避免在陆地行动的动物和昆虫的侵害。
这还挺难做到的,首先要选几根强壮坚韧的树枝,用坚韧的绳子把它们捆在一起,类似捆木筏的方法,捆成一个小小平台,在上面铺床……
为了防止睡着以后滚下来,连同被褥,连同人本身,都要捆在树枝上……
然后周围还要洒防蛇虫的药粉。
但是这药粉效果也是有限的,只能对付一部分普通蛇虫,所以依然是需要有人守夜,而且这个夜很难守,需要非常警惕,非常有观察力和经验。
像黄昕鹤肯定没资格守夜。
今晚轮流守夜的人是深、白银骑士和火法师的一个随从——不是会烹饪的那个,而是另一个沉默寡言的。
他们分别在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十二点到三点、三点到六点的时候值夜。
黄昕鹤睡的树枝是三根大树枝捆起来的,她也不重,因此很稳妥。老哈勃照顾她,给她垫了厚厚的褥子,她睡得还算舒服。
她不远处的树枝上是乌陆雅,下方则是老哈勃,老哈勃旁边就是醒着守夜的深。
危险几乎来自于下方,所以她还是很安全的。
其余人分布在不远的另外两棵大树上。
……
黄昕鹤睡得很警惕,所以第一滴雨水落在她面孔上时,她立时就醒了。
天还没亮。
头顶浓密的树冠遮蔽了星星也遮蔽了大部分雨水,偶尔能看到一小块夜空,一两颗闪烁的星光,雨水似乎慢动作一样,许久才滴一滴在她脸上。
森林里一切都静谧得很,当然,也不是毫无声响,风声,雨滴,树叶沙沙,虫鸣……远处不知名的夜行鸟类和不知道什么夜行动物……
但黄昕鹤觉得有点不对劲。
似乎,有什么气息不对了……
有血腥味?
好像是……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这时候,她头发里的南耳也动了动,醒了过来,似乎也察觉了不对……
她缓缓坐直身体,腰部还被绳子捆在树枝上固定,她也只能坐起上半身。
她不敢解绳子,也不敢发出声音叫深或者乌陆雅……感觉似乎只要发出一点点声音,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南耳半身藏在她头发里,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冰冷的危机,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目光却似乎能自主找到危险的方向……她不由自主地向旁边一棵树看过去……
这里的树都很大很大,旁边这棵树距离他们这棵大概二十多米。
另外一棵有人住的则更远一些。
正巧天空中一道无声的闪电划过,虽然只是照亮了树冠没遮住的一点点夜空,也恰好照见一条快如鬼魅的人影。
黄昕鹤心头突然一跳,她似乎在顷刻间明白了什么,一边坐起的身子往下猛地一折,再也顾及不上刚才的危机感压迫得她不敢开口的感觉,大声叫:“深,救命!”
然后她就听见不远处半空中一声轻笑。
那是怎样的笑声?
好像最无情的刀剑轻轻相击。
好像最寒冷的雪山上坠下的一片最坚硬的冰。
好像冻土之中森冷的无机质。
却又带着些少年的轻狂。
这种轻狂不是少年意气风发的轻狂,而是不知道尊重生命,觉得自己的同类都不过是虫豸之属,抬手即可捏毙的轻狂。
这笑声中有的,也只是杀意。
轻慢的杀意。
漫不经心,随心而为。
仿佛只是捏死一只蚂蚁……
黄昕鹤的眼前闪过那两个村寨数千被砍断了一半脖子的人,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她毛骨悚然,顾不上深到底听没听到她的求救,其余人到底醒了没有,她捂住自己的咽喉,侧身一让……
所有这一切,都不过在一息间发生。
但是她的直觉没有白费,一道森寒的冷气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钉在了她身侧的树枝上,大概本来计算着戳进她脖子就行,没有用多大力,所以也没有砍断那根树枝。
一击不中,黄昕鹤听到那冷冷的少年声音发出一声“咦”。
似乎非常意外和好奇。
而这时候,另一道力量已经朝这个方向,攻击了过去。
黄昕鹤甚至感觉到了羽毛的柔软前端掠过她身边,巨大羽翼扑动发出了暗无声音的巨大风流……
是深!
他张开了他的翅膀,无声无息攻击而来。
于此同时,她听到乌陆雅略微带着困意,却又很快警醒的声音:“昕鹤小姐?”
下方一道凌厉的斧子直劈了上来,同样砍向那前来夜袭的凶手。
是老哈勃,他也悄没声息地攻击上来了,和深一起夹击敌人。
而乌陆雅则如同鼯鼠一样灵巧又无声无息地滑翔过来,一把抱起黄昕鹤,往树下跳。
琼翅鸟接住了他们。
黄昕鹤一手抓住了差点从她头发里掉出去的南耳。
琼翅鸟带着他们朝远方飞。
黄昕鹤忍不住回头看。
天已经快要亮了,一道巨蟒般的藤蔓朝着空中被夹击的敌人抽了过去。
豹皮小姐姐也醒了。
她的藤蔓很适合攻击这样被限制了活动的敏捷型敌人。
黄昕鹤刚觉得放心了一点,敌人的身影却像是被打碎的水中倒影一样,轻轻一抽就破碎了……
残影!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而黄昕鹤再次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和危机,她头再次一侧。
一道纤细而寒冷的东西再度从她脸旁边一掠而过。
那个带着冰冷的杀意的少年声音却好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来了兴趣,声音好像很远又很近地传入她耳中:“真看不出来呢……再试试!”
剑势一转,已经又是一剑转来,又快又狠,距离又短……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力值的女人,这一下,即使是高手也未必能躲过去……她都不知道自己之前两次躲过靠的是记忆里什么样的危机应对机制……
她知道,这一下,无论如何,她也躲不过去了。
从她的大脑反应到身体神经的速度太慢了。
她几乎感觉到死神的镰刀割在了她的咽喉。
完了。
然而她一侧头发里,南耳猛地用小手在她太阳穴上一拍,一个椰子大小的光球骤然浮在她面前,挡住了那一剑!
得救了!
琼翅鸟很有灵性,清叫一声,振翅就飞远了,而后面的攻击已经拉住了那可怖的年轻的敌人……
暂时得救了!
黄昕鹤轻轻出了一口气,她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
尤其是一侧肩膀。
不对,为什么会是一侧肩膀?
坐在自己身后,搂住自己腰身的乌陆雅,为什么垂头在自己肩上?
他的重量,大部分都压在她身上了……
黄昕鹤浑身僵硬。
她轻轻拍了拍腰间的手臂,轻呼:“乌陆雅?乌陆雅?……”
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的世界里,只有琼翅鸟振翅的风声,还有黑黢黢的森林里因为急速飞行时宛如朝她打过来的那些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