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天席地,晚餐只有几枚果子裹腹,地上只垫了一层厚毡斗篷,硬邦邦的,黄昕鹤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结果可能是因为有秦屹的体温,也可能因为太累,她还睡得挺沉的……
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推醒了。
便听到秦屹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嘘……听。”
她从睡眠中猛然清醒过来,虽然四肢还倦怠着,大脑却已经活跃起来。
屏息凝神听着,听到一种“嘶……咕……噜……”的低低的怪异声音。
很低,在夜晚的虫鸣中并不显眼,但是却持续不断……
于是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问:“……怎么了?”
这时候她肩头一沉,南耳也出现在了她肩膀上。
“……这是它们夜里的报警音。”秦屹低声说。
黄昕鹤恍然。
这些“猫鼬”们夜里怎么可能也发出白天那么尖利的报警音呢?不是把自己的方位送给掠食者吗?它们会用一种更隐蔽的声音来报警。
那么……是有问题?
“有马蹄声。很快。”南耳小小的声音说。
是的,黄昕鹤也隐约听到了。
因为躺在地上,所以耳朵贴着地面,能听到很遥远的声音。
她低低问秦屹:“你觉得……是吗?”
“嗯,很大可能。”秦屹低声说,“如果没有急事,谁会在半夜疾奔?”
黄昕鹤心一沉。
她不知道他们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大。
她低声问了秦屹之后,秦屹苦笑说:“恐怕不会太低。要看塔西斯有没有派出手下的魔法师……你知道,魔法师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法术,要找人就容易多了……”
黄昕鹤知道他说得对,心里就更沉了。
秦屹好像下定了决心,他缓慢无声地站起来,按了按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待着别动……这里距离大路远一点,他们未必能发现你……我去引开他们。”
黄昕鹤一震,第一次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引?……不行,太危险了……”
秦屹朝她微微一笑,这一笑在星空下终于不再是一个年轻总裁,或者一个普通的优秀年轻男子的模样。而是有了一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与天上的星辉相应和,真的开始有点像一个传奇中的英雄。
黄昕鹤怔怔地看着他,觉得她对于彼此定位的一些东西产生了变化。
“我得把两匹马都带走,”秦屹冷静地说,“要不然不能留下两匹马的蹄印痕迹……一会儿我们过去大道上,沿路的草会被压出痕迹,让南耳帮忙恢复一下吧。你就在这里等……等天亮了,如果我还没回来……”他眼中露出一丝悲凉和遗憾、抱歉的情绪,“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只能靠自己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昕鹤,真的很……”
他一扭头,穿好自己的披肩,又去把系在树上的两匹马解开,然后牵着它们,头也不回地绕过“猫鼬”的小丘,去往大路。
黄昕鹤看着他的背影,看出其中的坚毅决绝,心中酸涩,终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秦屹……”
他僵了一下,转过头来,月色照在他脸上:“我得快点了……”他平静地说。
“要小心。”她也只能说这个了。
“嗯。”秦屹眼中满是歉意,还带着隐隐的痛苦,“对不起,昕鹤,不能好好地保护你……”
黄昕鹤正色:“你没有这个义务。谢谢你,你已经足够绅士。”
秦屹笑了笑,这次真的转身就走了,到了大路上,他骑上马,一吆喝,纵身上马,手里还牵着黄昕鹤的马的缰绳。
月色下,他跑得十分矫健有力,腰背挺直的样子帅极了……
两马一人,很快就离开了她的视野。
而她还在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那些在黑暗中似乎随时可以活过来化为魔兽的远近黢黑的山岗巨岩,那些仿佛鬼手乱舞的树林……
那些月光照在路上,仿佛有什么魔力,在构建一条道路……
“不要怕,主人。”南耳在她肩头低声说,“你还有南耳。”
“嗯。”黄昕鹤摸了摸她肩头的小精灵。
“我们先躲起来吧。”南耳劝诫她。
黄昕鹤同意了,她潜伏到了原本睡觉的地方附近,裹上自己的黑色披肩,轻轻趴在地上。
这一次,她再也睡不着了。
……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暴风般的蹄声,还不是马,是云骝。
大约有五骑。
月光明亮,能看见其中有两三个年轻男子还是她认识的。
真的是塔西斯的人。
黄昕鹤心里一沉。
那五个人里还有一个戴着风帽的瘦削男人,他一挥手,就有一片明亮的荧光出现在手上,足以照亮地面上的痕迹。
是魔法师!
“……他朝那边去了!我的魔法没错,正是那边!……”魔法师的嗓音带着奇怪的腔调,好像砂纸一样,似乎是嗓子严重受损。
骑士们加快了速度,朝着秦屹逃走的方向追去。
潜伏的黄昕鹤咬紧了嘴唇,秦屹骑的是马,他们骑的是云骝,很容易就会被追上……对方五个人,还有魔法师……他们应该不会把他就地处决,尤其是还没找到她……应该会抓回去给塔西斯处置吧,那么,他们有很大可能还会从这里经过……她也许可以做点什么陷阱来对付他们?
黄昕鹤苦笑着。
没有力量是多么可怕的事……什么也做不了。
在以个体力量为重的世界里,靠脑子能做些什么?
何况,她也不是真的擅长权谋……以前,更多是运气吧……
当光环不再附体,她所留下的,实在有限……
她应该更努力一些的,就算没有魔法天赋,就算没有更强的力量,她至少应该更努力赚钱……现在如果有钱,她可以购买一些魔法物品,以她大脑中残留的知识,也许可以做一个精巧的魔法陷阱,来解决那五个人……
从没有这样自我厌弃过……
看到那几个人走得不见影了,她才悄悄走出去,弄了一点简陋的陷阱,她身边本来就只有绳子小刀一类的东西,也只做得出类似绊马索的陷阱来,能有多大效果,根本就说不上来。
然后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把自己当成一株植物一样维持着趴在地上的状态,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就这么睁着眼睛趴了一夜,地上的寒气通过她不算厚实的披风透进她四肢百骸,浑身僵冷发麻,直到太阳出来,暖烘烘地照在她身上,她才略微好转一些。
一夜过去了,秦屹没回来,追击他的五个人也没回来。
这着实有点奇怪,按理云骝追马,不需要很久。
就算是万一那五人真的杀了秦屹,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来啊。
这附近又没有别的路径……
她趴在那儿等了又等,等到日头老高,肚子里雷鸣般咕噜咕噜,南耳已经飞出去,又采了一些水果回来,她饿得厉害,赶紧把大部分吃掉了,还剩了两个水分充足的,万一她真能救了秦屹,而秦屹又渴又饿……
她等啊等啊,等到肚子里那点水果也消耗殆尽,中午都快到了,还有一支小规模的商队经过,实在不能等了,黄昕鹤才站起来。
这支商队大约有五六十人,不算很大,马车都是独轮的,比较小,但看得出很结实,车辙轮子印都很深……
黄昕鹤心里也闪过要不要向商队请求庇护,跟他们一起走,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会走这条路的,恐怕都不是善类,自己去请求庇护,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于是她静静等着车队过去,然后自己也站起身,开始看看自己能怎么办……
南耳给她建议,说:“我的能力与动物亲善,所以不用太害怕在林间,反而要离大路远一点……”
黄昕鹤明白他的意思,人类才是最危险的。
她把自己头发弄乱,衣服弄脏,干脆就顺着大路在不远的林子里前行。
一路上南耳还是三餐给她找水果,偶尔遇到溪流,黄昕鹤自己抓几条鱼儿犒劳一下自己……
饶是如此,很快,她的衣服就破破烂烂的,活像个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