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整天,卢阳城盘查严密,通缉逃犯。花胜心里一跳,暗叫不妙,他来晚了。
夜里,李冬白把万虎葬在桂花的墓室左边,一锹一锹又把右边挖好,准备去接胖丫。胖丫还孤零零的挂在城门口,她得去接她回来。
李冬白身穿夜行衣,远远的看着城墙上胖丫的尸身,眼睛肿痛不堪。她望着城楼上守株待兔的四个侍卫,摸了摸发髻里的银针,又检查了一遍袖子里的毒粉,腰间的飞镖,臂上的短弩,肩膀的毒刺,靴子里的匕首,最后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胖丫,我来接你了。
她正要迈步向前,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花胜的声音:“冬白,我去引开他们!”
李冬白眼眶发热,她低声道:“好!”
花胜轻功卓绝,如轻烟般掠过城墙,去接悬挂的尸身。
城头顿时飞下两人,直扑花胜而去。
李冬白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只要不是万箭齐发,想要捉住花胜简直难如登天。
城头剩下的两人中,一人惊讶道:“雷烁,原先我还笑你不中用,没想到许嵩他们两个人竟然也拿他不住,我也去会一会他。”说着便朝着花胜逃走的方向追去。
雷烁捂了捂左肋的伤处,咂咂嘴,心里暗道:这人轻功一流,也是瘦长体形,却不是她。上面命令不许放箭,非要活捉,平添了许多麻烦。那位苏家大公子倒像是颇为紧张这刺客,怕是与她有些渊源,待会她来了,自己还是要小心应付。
李冬白看三人已经追花胜而去,刚准备上去,便发现一个与她身形极其相似之人,沿着城墙飞奔,如一只大鸟般掠向胖丫的尸身。
雷烁精神一振:来了。
他抽出长刀,自上而下朝来人劈去。
缠斗数招,来人不敌,朝右侧退去。雷烁紧追不舍,心下却有些疑惑,那狼崽子可不像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难道她还留有后手?
机不可失,李冬白噌噌噌越上城墙,手中匕首一挥,背上胖丫的尸身,几个腾挪便逃出数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雷烁若有所感,朝后面望来,便看到远处身影一闪而逝,接着城头的几个官兵大呼小叫,急急的往下面跑。而悬挂尸身之处,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一截绳索在夜风中左右摇摆不定。
面前的蒙面人趁他分神,也倏忽退走。
他忽然笑了一声,暗叹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那狼崽子有一双亮如辰星的好眼睛,比她匕首上的寒光更刺人眼眸。
李冬白安葬了胖丫,默默的抚摸着木牌上的四个大字:挚友梁芷。
花胜问她:“跟我回杭州吧?”
李冬白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等我去安顿一下万衡几个,便会去京城。”
花胜道:“冬白,二皇子手下的侍卫已经很是棘手,太子身旁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去刺杀他们就等于去送死。”
李冬白仰首望天:“我这条命现在宝贝的很,这许多的仇怨未报,哪里能轻易去死。如果只靠刺杀的话,我还至少得苦练三年武功,现在过去,自然是先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顺势而为。”
她掏出两本秘笈道:“这两本适合你练,如果你有时间,偶尔指点一下万衡和大宝两个。”
花胜接过来点头答应:“你也得学一学我的轻功再走,不然怕是等不到我救,你便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李冬白又抱了抱几个空木牌,最后额头对着梁芷的牌位悄悄说了两句话,便和花胜两人大步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七月流火,李冬白看着万衡把西瓜吃得满脸都是,拿起帕子给他擦嘴。旁边的梁大宝看到了,也把一双淌满汁水的小手伸了过来。李冬白便也仔细地给他擦手。
两个孩子难得见她也会温柔,都眼光闪闪地盯着她瞧。
“以后你就叫李冀好不好?”李冬白问万衡。
小人儿盯着她不说话。
“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准天天想着报仇。如果心里难受,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多学东西。弱小的人连痛苦都比别人轻贱,就算你撕心裂肺,对于别人也是不痛不痒,压根没有人在乎。”李冬白认真无比道,“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匹夫一怒,只能血溅五步,溅的还有可能只是自己的血。
我会去报仇,你们要相信,他们不会白死。从小到大,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情,我想让牛家退亲,牛家退了,我想杀死老乞丐,他也死在我的手里。就算咱们的仇人是皇子,我也会想办法弄死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只要我活着,就会去报仇。而你们,要好好长大,过正常的日子去。”
万衡大大的眼睛里满含泪水,梁大宝已经咧着嘴大哭起来,夏绿和来福在旁边泣不成声。
“等我报了仇,你再把李冀改回万衡,你等着我。”
临走时,李冬白交待夏绿和来福:“以后不要在孩子面前提报仇,从小充满仇恨,只会让他们一辈子不快活。时间长了,孩子或许慢慢就忘了。”
三天时间,李冬白给十八翁说了十个话本子,累的一圈抄书先生手腕生疼,心里却直呼精彩,提早恭贺十八翁红透全国。
李冬白拿着还没有揣热乎的银子,把小神医白夕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正式将四人托付给了白夕照顾。
走出望仙楼沈芊芊的住处,李冬白一抬眼,殷不离满脸担忧,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也好,此去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是该和朋友们好好道别一声。
苍梧山庄还是那么美,可李冬白的心境,却和两个多月前天差地别。
“不离,你知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那么好的人,这辈子,包括上辈子,哪个人不是自私自利,尔虞我诈?我以为人性如此,却偏偏遇到了他们,任你再冷漠的心都要被他们捂热……”李冬白醉得一塌糊涂,哭哭笑笑。
“那是因为你的心本来就是热的,真正的凉薄之人,别人就算是把心掏出来,他也只会骂别人一声傻子,徒增笑料罢了。”殷不离也不劝她,只管给她倒酒。
“你知道人发着高烧,浑身酸疼的动不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胃痛心慌手抖,只能躺着等死的感觉吗?你知不知道,对于八岁的我来说,那两个孩子,比观世音菩萨还要慈悲,上天待我不薄。”
“胖丫从小到大就什么都听我的,哈哈,明明她天分比我高,练功比我好。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惹,就她时常怕我吃亏,做什么都要冲到我的前面。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可是现在我没有了,他们都死了……”
“不离,我不想做女人……”李冬白东倒西歪。
“为何?”
“麻烦!还不能娶你……”李冬白说着,彻底不省人事。
鸟鸣啾啾,荷塘送香。李冬白第二日在殷不离的怀中醒来,拒绝了她的挽留,起身赶往京城。
途经安平县,李冬白去慰问了一下马有才和他的表妹于氏这对新婚夫妻。万桂花作为出嫁女,本可以不论罪,却被这对狗男女活生生的推进了火坑里,连肚子里孩子也没有唤醒他们一点儿良知。
可惜了,原来的马县令升官调任到了别处,已经不在安平。不然,马夫人也应该去陪儿子和外甥女才好。
安平县衙役忙得焦头烂额,原县令家三公子夫妻半夜被杀,只留下四个大字,血债血偿。不知道是有人作案,还是万家冤魂索命。
走到离京城还有三十里时,杨红截住了李冬白,递过来一封信。
“少主已经到了京城,让你直接去找他,他会帮你报仇。”杨红道。
李冬白摇了摇头:“看来你家苏公子属于四皇子一派?我还不知道仇人里有没有他呢,怎么相信他会帮我报仇?”
杨红怒斥:“不识抬举的东西,公子要想杀你,你也活不到今天!”
李冬白冷笑道:“你家公子到底是真心想帮我,还是要利用我,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当年他利用春红,窃取万家的机密,难不成是他无聊了闹着玩儿的?”
李冬白不相信苏彦,也斗不过他。她瞬间便改变了主意,调转马头,向凉州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