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
暗巷中。
一位衣裳华丽但身材较臃肿的妇人,身边跟着三个随从,手肘抬起,一只干瘪的布袋子挂在两根手指上,眼神不屑,态度傲然。
另一边,衣着褴褛的妇人,脸上爬满皱纹,离她不远处有一个少女,面容清秀,身体因为长时间缺乏充足营养而十分瘦弱。
“一个病秧子,给你十两银子都算多的了,你还嫌少?”
老妇人还想再恳求加点价钱,抬头一看,那妆容华丽的妇人后面,三个随从的脸色已经怒不可遏了,吓得她急忙把头低下,不敢再多要钱。
“想清楚了吗,交人的时候别跟老娘反悔。”
老妇人咬咬牙,充满愧疚地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又好像做错事情了一样,不敢把眼光多停留一会。
“好……”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布袋子,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少女面前,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娘?……”
少女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开始慢慢地往后退。
“二丫,从今往后你就跟着那个菩萨走,快,别回头!”老妇人抓住少女的衣衫,使劲往贵妇那儿推,少女无论怎么挣扎,瘦弱的身躯依旧难以发出太大的力量,便慢慢不再反抗,眼睛望向老妇人——她的母亲,无助,恐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哼。”华裳妇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而少女由一个随从接手,跟随着妇人消失在黑巷中。
……
玲珑坊,金陵最好的青楼,是大富大贵和一些达官贵人最喜欢出入的场所。秦淮河畔,不少衣着暴露的女子在楼上窗边,探出身子,舞着手帕,勾引着楼下过往的男子,楼下,一个华裳妇人带着五个女子不停吆喝着接客,不少达官贵人每晚都会光临此处,花天酒地,极度奢靡。
而每月月中,玲珑坊的秦才人会在湖中舟上弹奏,无数男子争先恐后抢在前面,希望借此一睹秦才人芳容,而出价最高者能够上船,与其品茶,交谈,赏月。只可惜秦才人卖艺不卖身,听闻唯有能够作出她满意的诗篇,才能够一度春宵,引得无数文人墨客不断为她写下或华丽或清婉的诗篇,博其一顾,但所有诗篇仿佛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而今正值月中,河畔如同往常一样站满了男子,不少年轻气盛的文人,写下诗篇,乘着莲花灯,向河中舟飘去。无数莲花灯,在河水倒影下,似天上星辰,璀璨而不可把握。
舟旁,四个丫鬟持着长杆网,将莲花灯打捞上岸,取出写着诗的绢布,挂在长屏上,供秦才人阅览。
“小姐,还没有如意的作品吗?”
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子侧卧在榻上,红色长裙似瀑布般从榻上倾撒到地毯上,一只手微微扶头,略显慵懒地挥了挥另一只手手,示意把长屏撤下,一双美目瞟了一眼河畔的疯狂的人群,起身移步到古筝处,垂目看了眼缓缓划来的一个熟悉身影,闭眸,抚弦。
……
“陈少阔气啊,又是一千两银子,散尽千金见佳人,此般真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呐!”几个纨绔子弟围在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的男子身边,不停奉承着。
“那是,喏。”男子随手丢出一个锦囊,里面装满了银子,“你们今晚在玲珑坊的花销,少爷我包了。”男子大手一挥,享受着金钱带给他的巨大满足感,一边充满欲望地盯着那抹倩影。
陈钰贵为天下首富陈义的长子,从小生活就极其糜烂,王室的锦衣玉食对他来说也是稀松平常。对他来说除了王族贵权以外,他陈钰还基本上没有想得而得不到的,除了秦才人。
“走,上船!”陈钰在众人嫉妒且羡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踏上扁舟,放声大笑,划向河中舟。他已命人备好财款——一百两黄金,送往玲珑坊,作为秦才人的赎身金,而今晚,他要在这河中舟上彻底发泄。
一处角落。
“吼吼……”
“嘿,这位兄弟,你也来看秦才人演奏吗?”人群中的一个人发现一个蜷缩在暗处的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顿了顿后发现,对方只是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一个字也没有回答他。
“嘿你这人……”那人扭过头,不愿在理他。而在暗处的那个“人”,突然冲出,纵身一扑,将一个正迷失于幻想的人扑倒,然后狠狠地撕咬着那个人的脖颈,鲜血霎时喷溅出来!而在那黑暗中,一个接一个的“人”疯狂地冲出,见人便咬,似从地狱里爬出的噬人怪物!而那些被咬烂血肉失去气息的人,扭曲成一团后,嘶吼着爬起来,疯狂地攻击其他正常人。
划到一半,河岸上突然传来骚动,一连串的嘶吼与惨叫,刺激着陈钰的神经,突然他看见了一只怪物,两只,三只,上百只……浑身是血,浑身腐烂,和尸体无异,却极度疯狂,不断撕咬着所见到的人,撕扯吞咽着血肉,血腥味不断弥漫,鲜血汩汩流向河中。陈钰双腿一软,瘫坐在舟上,喉咙因为强烈的恐惧,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河中舟上,
四名丫鬟把舟与河岸的连接锁解开,抛下船锚,惊慌失措地依偎在一起,而哪怕平时清冷的秦才人此时也失了神,额头上满是冷汗。远处,火速赶来的禁卫兵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虽久经训练,但是源自心底的对未知怪物的恐惧依旧难以消除然而不久后发现,装备精良也难抵迅速扩大的,巨大的尸群,被抓伤的尚能奋战,而被严重咬伤的也成为尸群中的一员,不少武功高强的不得不一边运作内力逼出尸毒,一边奋力作战。
……
十天前。
金陵城外,一位白衫的男子,牵着一匹健硕的白马,背着行囊,缓缓走入城中。
城门口执勤的士兵,拿着画像逐个比对进出城的人员,小心翼翼,生怕漏了什么。一位士兵见到男子,比对完后,又充满歉意地笑道:“赵大夫,不好意思啊,没认出你来,真是冒犯了。”
“没事,发生了什么事吗,今天突然查严?对了,伯父伯母现在怎么样了?”男子和蔼问道。
“据说万圣阁的四长老混进了金陵城中,上头喊我们严加防范。”士兵一脸严肃,随之又展开眉眼,“爹娘现在身体好着呢,多亏赵大夫医治及时,真的感激不尽。”
万圣阁,曾经是青朝的重要特务机构,但是在青朝的腐败统治下,万圣阁的权力膨胀得越来越大,开始不再受控于皇室,培养了数量可观的精锐,不管是朝堂上的政治争斗,还是朝堂下的阴谋暗杀,死于万圣阁之手的“逆党”不计其数,整个朝堂被万圣阁一手掌控,皇帝也逐渐成为了万圣阁的政治玩物,想废哪个皇帝,想立哪个皇帝,都是万圣阁说了算。而当北誓挥师南下,青兵一触即溃时,又是万圣阁在苦苦抵挡,虽然青朝因北誓军的锋芒而分崩离析,但是因为万圣阁的存在,得以保证九州没有沦落于北誓人之手。自此,万圣阁彻底脱离于皇室掌控,但是九州各王室不再愿意受万圣阁摆布,各自宣布独立,以此对抗拥立皇室的万圣阁。
但是随着万圣阁阁主陈悲人暴毙,下一任阁主,即第十四任阁主陈衣人继位,开始笼络九州各地孤儿、含冤之人,不仅给他们九州各州给不了的优待,还传授他们武功,修炼元素力,却也以血腥手段屠杀独立州的人民,屠戮各江湖正派,并暗杀各州王室重要成员。于是乎,各州与万圣阁矛盾彻底激化,九州各地视万圣阁为魔鬼,但是不乏一些含冤之人对万圣阁趋之若鹜。
万圣阁中分设五大长老,分别管理军事、政治、学问、经济、暗杀,而五大长老的位次则根据实力来进行排序,越靠前则实力越强,但是每隔三年就会根据实力进行调整。五大长老文武兼备,纵横叱咤于九州,令得九州各王室无不对其胆颤心惊。
男子欣然一笑,告别了士兵,便牵着马走向一家医馆。来到医馆门前,告示栏上,数张悬赏令贴在上面,是一帮盘踞在双子山的一个臭名昭著且实力强大的佣兵团伙,称为“银狼“,官府派人剿过几次,但是除了禁卫军外,大多官兵武备松弛,素质低下,导致该佣兵团气焰越发嚣张,无力解决后,便挂出悬赏希望江湖人士也能够帮忙除恶扬善,尽一份力。
“斩杀首领并带回首级,可赏五百两银子!”
“啧啧啧,只怕是有命去没命来啊。”
“据说那首领仅凭一把长刀,就杀退上百个兵卒,我们这些老百姓拿什么和他们斗……”
告示牌前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男子看了一眼,随之把马牵到马厩,自己背着行囊推开房门,便把行囊放下,然后随手将房门关上,将里面的草药一一拣出,分类,然后打水清洗……
准备工作完成后,男子将房门推开,然后等待着前来就医的患者或者前来抓药的病患家属。男子的收费很低,甚至对于很多贫困的患者,往往不收取费用,所以前来看病或者抓药的往往都是穷苦百姓,很多达官显贵常常对男子的医馆不屑一顾,导致男子收入一直不高,生活向来清贫。
不过好在,男子的医术出奇的好,日子长了,也小有名气了。
“嫂子近来身体可还好?”男子关切地询问前来抓药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身粗布衣,皮肤黝黑,满手的老茧,显然是长期务农的农民。
“托赵大夫的福,内人已经可以下地了,身体越来越好了,真的太感谢赵大夫了。”中年男子一边感谢一边不住的弯腰,足见其对面前的赵大夫的尊敬与感激。
“嫂子身体恢复就好,这药你拿着,小火慢煎,早晚各服一次。”赵大夫伸手递出一份沉甸甸的药包。
见中年男子没有接,赵大夫微微一笑,说道:“一百文。”
中年男子闻言后露出笑言,一边掏钱一边说道:“我们这些干活的没有读过书,但是也知道不能白拿别人的好处,赵大夫肯对我们这些穷人好,我们就很满足了。”随之将一百文铜钱双手递出。
赵大夫双手接过,然后将药包递给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接过药包后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消失于闹市中。
整理药材、诊断病人、治疗病人、卖出药材,赵大夫一刻不停地循环着工作,乐此不疲。
傍晚,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远处传来,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向着医馆飞奔而来。
“别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赵大夫面容温和地对那个士兵说着,而那个士兵,正是早上和赵大夫打招呼的城门守卫。
“赵大哥,钱我存够了!”
赵大夫看了看天色,说:“先把军服脱了,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