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帝的念叨中吃完了席面,一行人又转移地点到了礼宴大厅。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献寿礼、献艺献人、表演娱乐节目的时间了。
女帝坐在上首,在正座旁安了两个软椅子,一左一右陪着两个挺着肚子的宠夫,温贵御与莫贵君,瞧着荣宠尤殊。
他们挤得正经皇后都没有挨着坐的位置了,皇后面色苍白,又不敢在大好的日子触霉头,只能默默坐在一旁的副座旁。
姬晗往上首望去时,不经意间正好与温贵御对上视线,对方目光微顿,随即露出一个友好且感激的眼神,冲她一笑。
原著中从未提及过温贵御的孩子,也只说小皇女是女帝唯一的老来子(还疑似是莫贵君与姜凰雅的种),这样看来,若是她并未干预,他的孩子是生不下的。
即便他的家族在皇宫埋根颇深。
可如今都养到七个月了,不出意外应该能顺利出生,即便是皇子,温贵御这种深宫男子也算有了后半辈子的寄托。
也多亏了温贵御的提醒,不然她还没那么早发现姬千明的不对劲。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二人的视线只交汇一瞬,便默契地各自移开。
姬晗安安静静地看着表演,时不时和身旁的姜凤澜与莫惊鸢说说话。
这种汇聚了天南地北最精彩最有特色的艺术表演的场合毕竟难得,三人都兴致盎然,即便是莫惊鸢也看得认真。
毕竟是一国之主的寿诞,献艺之人层出不穷,节目别出心裁,百花齐放,确实是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
其中最惊艳的莫过于一个舞伶,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千娇百媚!
那舞伶一出场,全场的男男女女,特别是女人,甚至包括姬晗和女帝,都不可抑制地被他夺去了目光,一时失神。
那是一种不同于良家男子的性感火辣,与野花独有的肆意与不羁。艳俗、低贱、却极端的美丽,不会轻易独属于谁的放荡,极容易激起女人的征服欲。
供人赏玩的美色,耀眼无比。
舞伶的脸是阴柔美艳挂的,还带着点危险的邪气,十足十的妖媚祸水。
他穿着清凉,露出的雪白肩背与手臂外只罩着一层鲜红的薄纱。
与阴柔妩媚的脸不同,那具身体却极有男性魅力。他体态修长,身材火辣,非常具有力量美与艺术感,每一丝肌肉都异常清晰,结构精巧,恰到好处,搁在现世,估计是美术生最喜欢的人体模板。
他献舞之前,自隍州而来的官员曾夸耀这是她们西南首美,隍州舞魁。
看这意思是要献给女帝了。
不过这舞跳的确实有点东西,不仅赏心悦目,难度也非常高,看起来艺术造诣非常深厚,绝不只是卖弄姿色。
只是看着看着,那人做着漂亮流畅的莲花旋的同时,居然还抽空对上了她的目光,媚眼如丝,丢了个盈盈眼波过来。
姬晗:“……”
她拿起姜凤澜剥好的葡萄往嘴里送的动作瞬间顿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姜凤澜将手中剥了一半的葡萄捏碎了。
莫惊鸢举着茶杯的手指也停在半空。
而那舞伶却在下一秒移开了目光,就像刚刚那个媚眼从没送过一般。
一舞结束,全场掌声雷动,起哄嘘声与赞美之词不绝于耳。那舞伶立于场中微微笑着,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姬晗两只手都被姜凤澜与莫惊鸢一左一右抓住了。她非常自觉地不再看场中那位视线焦点,只能往上首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了女帝惊艳的目光与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温贵御神色如常,功力深厚。而莫贵君毕竟年纪不大,一时间管理不好表情,看起来怪僵硬的,还带着一丝警惕。
这时,隍州官员朗声道:“此子年方十八,原本是百越小国和谈进贡的美人之一,臣选出这个最为出挑貌美的,教习歌舞六载,如今养成,将他献于陛下。”
女帝神情微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凰南部的百越诸国皆很弱小,六年前,她捏造了一场边陲摩擦的好戏,顺势出兵百越某个冤大头小国,她自导自演,铁腕操作打出一番功绩,不仅震慑了百越诸国,还借此顺利登上皇位。
那是女帝一直沾沾自得的事。
百越出美人,那样弱小的部落与小国出来的男子,自然可以随意摆弄。
由此说来,面前这个绝色舞伶,是她六年前的战利品。
女帝当然是大手一挥,心情愉快地将美人收入囊中,却连个位份都没给。
舞伶什么也没说,仍是一副微笑的模样,态度柔顺又平和,仿佛事不关己,任由两个女人几句话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被宫人带下了大殿。
众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美丽的背影而去,直至再也看不见,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姜凤澜牵着姬晗右手的手指忽然紧了紧,姬晗关心地望过去,却见他的表情从之前的隐约敌视变为一丝怅然。
他在姬晗耳边轻声道,“他活不久的。”
姜凤澜曾在宫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一个异国进贡的美人,以色侍人的卑贱舞伶,女帝连最低的位份都不肯给,只能被无名无分的蹂躏宠幸一番,丢在一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快悲惨死去。
就连当初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他父亲至少是和亲的王子,家国尤在,地位比这供人赏玩的舞伶高了不少。前一秒他还气鼓鼓地觉得这是个小妖精,如今,心里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这么老了,还不安生。”
姜凤澜咬牙,用气音低低地骂。
女帝这辈子糟蹋,磋磨,冷眼苛待,在这深宫之中就这样害死了多少男人,他都不敢去想。甚至刚刚那个舞伶一脸无动于衷地听着女帝说要将他收进宫时,那个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父亲那样美丽,不一样受尽折磨,成了埋在花树下的一堆枯骨吗?
异族身份,在大凰就是天然低贱。
更别提是一个舞伶。
姬晗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姜凤澜的后背。
莫惊鸢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天道无情,人各有命。”
若是真的心狠,坚韧,城府手腕野心都有,又身负美貌,未必不能勾住女帝的心,挣得宠爱,杀出一条路来。
莫惊鸢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宫中留宿的当晚,姬晗晚归而来却带回一身血腥气,与此同时,宫内一阵兵荒马乱,正到处追捕逃犯。
那一刻,他简直无语至极。
真是服了。在他们这些无关的人为他的命苦短暂地叹了一遭时,感情那人的入宫规划,只占了一个“杀”字?
——
*
大殿内的歌舞丝竹声响了一天。
夜间本想出宫回府,可考虑着第二天又得进来,一来一回很麻烦,而且姜凤澜又和几个皇子皇女喝酒,忘乎所以地喝了个烂醉,他们便直接歇在了宫中。
姬晗毕竟是不一样的,她甚至在宫里也有自己的宫殿。那是她幼时居住了六年的华美居所,即便她出宫后也一直为她保留着,一直没人敢挪进去住。
宫殿名称也叫长欢殿。
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大字还是先帝亲笔题下的,至少在表面上,她幼时是真的非常受先代帝后的宠爱。
当晚,阴云遮月,夜黑风高。
莫惊鸢还在莫贵君的披香殿中小聚,姬晗在宫殿中把酒醉的姜凤澜安顿好,自己便低声和夏蝉冬雪交代了几句,换上夜行衣准备独自出门。
既然都在宫里过夜了,不抓住机会夜探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
她心里也寻思着去会一会温贵御。
病愈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具身体的武功造诣也越发显露出来。
只要她想收敛气息悄无声息的潜行,即使是夏蝉这等顶级暗卫也发觉不了她的存在,不论何种情况,至少能独善其身。
温贵御在宫中有孕的这段时间,想必和温氏的关系已经变得相当微妙。
明明是自己的家族,却因为有心拥立一个外人,动过不想让他有孩子的心思。说到底,他不过被家族当成了一颗棋子。
姬晗在暗沉沉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往温贵御的宫殿中去。
然而一潜入进去时,她却发现温贵御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点灯看书。
只是那书页很久都没翻过,他时不时望一望窗外,就像在特意等着谁一般。
姬晗略想了想,忽然凭空出现一般悄然闪身,落在温贵御的窗前。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窗棱。
“笃笃。”
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
温贵御平静地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姬晗的视线,轻声道:“您来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就在二人白日在宴席上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会来?
能在宫中安稳十几年,地位不倒,盛宠不衰,温贵御果然是十分聪慧之人。
姬晗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
温贵御也并不用姬晗开口,就知道她此行过来是想问些什么。
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从翻开的书籍底下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姬晗,轻声道:
“您回去看看这个就知道了,都在信中。宫中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引起‘有些人’的注意,您不宜久留,请回吧。”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也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自然没必要再逗留在此处。
她飞快收起信件塞入怀中,对温贵御点了点头,低低说了声:“保重。”
随即又是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温贵御默默看着窗前的空地,伸手轻轻抚摸着腹部,叹了一口气。
*
另一边,女帝寝宫。
她正饶有趣味地斜倚在床榻上,手指愉悦地敲打着节奏,耐心等待着今日新得的那一道新鲜可口的点心。
毕竟那舞伶的容貌惊为天人。
上次觉得如此惊艳的,还是初次大方显露面容入宫觐见的莫惊鸢。
不过女帝之所以是女帝,并不因为她风流多情,而是即便宠幸一个卑微低贱的百越男子,她也不会毫无防备。
之所以愿意等,除了让那舞伶沐浴焚香之外,还要层层检查他身体的里里外外,不能藏有任何有害于她的东西。
那群宫人恨不得将他的头发都一根根查验过,寻常一些的,想在指甲缝、双耳、嘴唇上藏毒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查验苛刻,等那舞伶被裹着锦被抬进来时,已经被折腾得脸色惨白了。
男子首次侍寝时不能着衣,首饰脂粉更是想都不要想,因此没有任何藏匿武器与毒药的可能。
女帝望着舞伶苍白虚弱的模样,心里满意极了。正巧她的宠夫月份大了不能碰,后宫其他宫御都差不多腻味了,这美人新鲜又绝色,正是可以解腻的时候。
她细细打量着对方。
年轻,漂亮,嫩得很。
舞伶粉黛未施的容颜竟还是那样妖娆秾艳,他此时露出一副柔弱可怜的表情,眼波盈盈中又带着娇怯、期待、好奇,神色美艳性感,韵味十足,简直媚骨天成。
女帝正想说什么,那舞伶忽然双手一伸搂住女帝的脖颈,就要凑上去吻。
她神色短暂的恍惚一瞬,有些动摇,但还是恢复理智一把推开了对方。
女帝变了表情,冷冷道:“一个舞伶,守好你的分寸,安分点。”
舞伶的表情更加可怜。
而女帝表面威严冷漠,手却抬起来就要往锦被里伸。就在这时,舞伶忽然神色一紧,脸色更加苍白,浑身颤抖。
他抬起手忽然难受地捂住胸口,喉咙处一鼔一鼔,忍不住干呕起来。
女帝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声音危险至极:“大胆贱奴,竟敢嘲讽朕!”
然而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见舞伶忽然伸手怯怯地抓住她的衣袖,抬起一双洇红的媚眼如泣如诉地望着她,女帝不由得愣神一秒,可忽然,面前的美人却毫无预兆地从口腔中吐出一条长长的黑色条状物,无数足肢乱颤。
伴随着粘液,那条百足毒虫以闪电般的速度沾上了女帝的皮肤狠狠咬了一口。女帝脸色剧变,惊恐地狂甩手臂将毒虫甩出去,可整只手还是瞬间紫黑肿胀起来。
“你——”
女帝目眦欲裂地瞪向对方。
想喊人,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短短几息之间,毒素便扩散至全身,她已经喉咙水肿,呼吸困难,头昏眼花。
阵阵发黑的眼前,是舞伶平静的脸,与他嘴角那一丝略带诡异的笑意。
他,竟然将毒虫藏在胃里!!
女帝躺在地上抽搐起来,喉中嘶声不停,而舞伶却粗暴地飞速扒了她的玄色寝衣穿在自己身上,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寝殿。不过他注定逃不了多远。
宫殿周围的暗卫很快察觉异样,发现了瘫倒在地上抽搐不停的女帝,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心腹近侍也很快冲进来,一边高声怒吼着唤御医,一边吩咐暗卫抓捕舞伶。
宫中很快热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