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歹毒的目光落在乔为身上,他们已经饿得失去了基本的人性,此刻,他们不是人,而是只想发泄自身痛苦、绝望的怪物。
乔为罕见地后退了,他藏在了年楼的身后。
那个敢于和柏子骞、敢于和命运师、猎人抗争的人,满眼野心的人,在面对这些披着人形的怪物时,退缩了。
年楼站在乔为面前,身体挡着乔为,刹那间,众人一齐拥过来,年楼欲护住乔为。
但将近十个人围住他,紧紧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他们困住他的腿,缚住他的手,甚至一齐压在他的身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乔为被另一拨人捆绑。
他、连婵、乔为都被捆绑了,粗大的绳索缚住了性命,将性命交在了一批兽人手中。
有人掏出了一把刀,他道:“连婵就是用这把刀杀死大人的,我们就用这把刀杀了连婵、乔为!”
“我们要为大人报仇!”
年楼闻言,不禁想要发笑,这些人,不过就是为了在替罪羊身上,发泄内心的痛苦、减轻将死的绝望,却不愿承担内心道德上的谴责,就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修饰自己的恶行,真是可恶。
可是,他能做些什么呢?面对这样的场景,他无能为力,就算他现在救下了乔为、连婵,所有人都会饿死的结局不会变。
而他没有饥渴感,并且根本不能离开这个梦境,他作为见证者,见证这惨烈的结局。
“他们都是被你催眠的人类。”
年楼寻声看去,说话的人就站在他身边,是八号解梦人。
八号解梦人依旧西装革履,打着黑色领带,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
八号解梦人接着说:“真相重要吗?”
在他说话的时候,人们看不到八号解梦人,他们拿着刀,一下一下地插进连婵的身体里,连婵已无力动弹,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年楼盯着疯狂的人们,这些人虽然有着人的面容,眼神却如同没有人性的兽一般,带着兽性。
原来他们是被他催眠的人。
梦是和现实世界平行的另一独立时空,梦的尽头是什么呢?
他想,梦的尽头是世界的真相。
他原来所在的现实世界是虚幻的,他要带领全人类进入真实世界、找到世界的真相,也就是梦的尽头。
因此,他催眠了全人类。
可是,在梦的尽头,全人类只剩下不到百人,他们痛苦着,疯狂着,一刀一刀地刺死了云三的替罪羊。
真相就是你的痛苦、挣扎全都是作者设计好的情节。
你是什么人、会遇上什么、一切的喜怒哀乐、成功失败、人生遭遇都是作者安排设计好的剧情。
在泥里挣扎、渴望看到光明、被光明抛弃、最后疯狂绝望的人生只是那几段、几页冰冷的文字。
没有作者的大发慈悲、高抬贵手,你永远只是泥沼里肮脏的黑虫,生命半点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接受作者安排好的命运。
真相如此残酷,残酷到年楼听着刀刺入乔为身体的声音,看着这些疯狂的人将乔为、连婵杀死,他甚至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
真相重要吗?这么一刻,他觉得不重要了,他后悔了,他不应该催眠全人类。
他低声道:“我错了。”
八号解梦人:“他们会知道真相的,在他们死了以后,云三会亲自告诉他们,‘你们只是我笔下的炮灰角色,恨我,就来杀了我。’,他们会真的想要杀死云三吗?”
年楼垂下了头,他知道,大部分人不会,他们会感到恐慌,人生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很恐怖。
他们会想:“我这么努力活着,作者要我死,我就死了。”
“我这么拼命,竟然只是一个炮灰角色,要是某天作者看我不顺眼,我岂不是就死了?”
到时候,世界的悲观主义者会大幅上升,自杀的人数多到不可计数。
另一边,连婵、乔为低垂着头,他们已经死了。
八号解梦人看向连婵:“被你催眠的人,在这层梦境有着跟现实世界不同的身份,比如,你的妈妈年璟雯在梦境中是柏子骞的妈妈连婵。”
年楼瞬间抬眸,他看向连婵,那是年璟雯,身体被刺得惨不忍睹,肠子内脏都被搅碎了。
他的眼睛湿润了。
是是非非已分不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疼。
死去的连婵、乔为蓦然变成了两只兔子,兔子白色的皮毛上染着血,落在已然疯狂的人眼中,俨然是美味的食物。
他们一窝蜂上前,无数双手去抢夺、争夺两只兔子,兔子被瞬间分尸,血肉喷溅,抢得了一点兔子残骸的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兔子分尸喷溅而出的鲜血,张开血红的嘴,撕咬下生肉,满足地吃下,满脸的饕餮。
年楼心想,他们简直不像人类,但也有可能,人类就是这样的,人类标以“人类”的称呼,其实也只是普通的生命,被欲望、本能驱动,化出真正的兽类原形。
但是,如果他处在他们的情况,真的饿得无法控制自己了,他不一定做得比他们好。
他们吃完了兔子,贪婪地眼神落在年楼身上。
年楼还没回过神来,一把长刀已横到了他颈间,执着刀的人眼神狠戾,手一使劲,刀却没有割破年楼的喉咙,反而裂开了。
那人愣了愣。
其他人则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股寒凉的阴风吹拂而来。
在他们的眼中,身边的人已不再是人,而是死了后可以变成兔子的食物。
吃兔子,并不是一件让人内心谴责的事。
各种刀、利器刺入对方的身体里,血肉翻滚,骨头四飞,眼珠乱蹦,内脏搅碎。
本来要杀年楼的人,见杀不死年楼,便换了对象,去杀其他人。
一时间,惨叫声伴着刀深入身体的声音,生命自相残杀,死的人变成兔子,成为赢者的食物。
不久后,窸窣的咀嚼声响起,赢的人贪婪地吃着兔子肉,吃得满嘴都是血,就连眼睛都变成了红色,空气中血腥味另年楼几欲作呕。
吃完了手中的兔子,他们贪婪地舔着手上的血,狠毒的目光望向周围的人。
但他们不再攻击对方,等什么时候饥饿再次控制了他们,他们会再次变成可怕的怪物,将冰冷的刀刺向同类的心脏。
年楼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八号解梦人摁住他的肩,说道:“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能做的,只是见证他们的结局。”
后面几日,人们再次互相残杀,然后吃掉变成兔子的败者,等饿了的时候,再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窗外,骷髅鸟飞跃荆棘围墙,喷出火焰,实验楼外一片火海,实验楼内满地鲜血、骨头。
最后一个人试图杀了年楼,却怎么也杀不死年楼,他最后饿死了,死之前,他还握着刀,还想着杀了年楼。
这就是实验楼内兔子的结局。
无法更改的死亡结局。
八号解梦人打了一个响指,他对年楼道:“梦境结束了,所有人都将苏醒,包括你。”
所有的一切开始瓦解崩溃,天光乍泄,沉眠的人都将醒来。
*
年楼睁开眼,他正在学校的宿舍,宿舍陌生又熟悉,他缓了缓神,从床上下来。
书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放了一朵郁金香,一封信。
他打开信,信上只有四个字:离南玫寄。
这个盒子是柏子骞寄给他的。
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把银枪,一个怀表,银枪下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来柏州公园,杀了我。
连婵作为两位杀掉柏子骞的特定人之一,杀了柏子骞,现在,只要另一位特定之人杀了柏子骞,柏子骞就能去到云三所在的世界,杀了云三。
另一个特定之人是《一个永远活不过成年的人》里面的人物,这本书就是如今他所在的世界,但是,这个人就是真的就是他吗?
他拿起怀表,将银枪放入包里,离开了宿舍。
刚一走出宿舍楼,他才发现天空中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云三的脸,云三正笑着说话:
“这个世界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所有人都只是我手里的小小角色,我想要谁死,谁就能死。我指着谁,谁就死。”
说着,他的手指向屏幕外,正好指着离年楼不远处散步的保安,保安刹那间爆体而亡。
由于屏幕面向各个地方,所有被云三指着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