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被庄头叫出来干活的是佃户里的两个后生,二人拿了一吊钱买了口青皮薄棺材,将人往里一放,推到一个荒冢,看着天色不早,便开始刨坑,刨出一个勉强可以覆盖棺材的高度,便将棺材丢放下去,结果发现一头高一头低。
其中一个说道:“哥,要不抬出来,在挖几尺。”
另一人回道:“你今天吃饱了吗,省点力气吧。”
边说边往上盖土,勉强鼓个土包,年纪小些的又问道:“哥,会不会太浅了,有个野狗怕是两三下就刨出来了。”
另一人一甩手,“得了,人死如灯灭,活都活不好,死了就别作妖了。”
在坟前烧一把黄纸,唱了一声“走好”,二人转头便走了。
鬼八和金刀十等人走后才又将棺材起出,然后找到白事铺子,让专人给换了寿衣,买了一口四六棺材(四六指的是,四寸厚的底,五寸厚的帮,六寸厚的棺材盖),又找牙行购入一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人埋下去竖了个碑。
此间事了,二人商量着找个客栈住下,现在往回赶也赶不上关城门的时辰,于是在城外找了个大客店,此时已到饭点,店里车马纷纷,许多商贩客人,拖着货物,因为赶不及进城,都在这里歇脚,店主忙着指派房头,堆放行李。
金刀十和鬼八自觉今天的差事做的极好,又有许多日子没有出来,二人叫来酒肉,要了两间上房吃喝起来,从天边还有光亮一直喝到天黑,这时鬼八说道,“老十你且去睡,我出去一趟,”金刀十也不管他回房呼呼大睡。
这鬼八早就想好,今日看这庄头夫妻可恶,拿了人家银子又不肯照看一二,那女人骨瘦如柴,想来平日定被苛待的厉害,自己从来看不惯这种背信之人,不能取他们性命,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第二日,日头初升,守门士兵刚把城门打开,就有二人骑马入城,不多时就回到将军府,将事情和武重信汇报一番,又取出纹银五十两,和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片。
鬼八说道:“这纸是在我找人给她换寿衣时内袋里发现的,她很聪明,大概是想到会为她整理仪容的人应该会把这样东西交给她的女儿,若是随便处理她的尸身也难发现这个。另外这五十两是从庄头那里‘取’回来的!~”说完呵呵一乐。
武重信看着他,“你只‘取’了五十两?”
“还有一点,”鬼八也不瞒着,说着就要往怀里去掏。
“得了吧,你自己装着,谁要你的,行事小心点,别太过了,”武重信提醒一句就往忠勤伯府走去。
鬼八其实只是做个样子,他当然知道不管是小姐还是武重信都不会要他多‘取’了的那点银子,心满意足回去找自己小徒弟了。
武重信来到沁雪这边,将事情说了,林沁雪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隐情,这事要不要告诉武涟漪呢,会不会多生事端……
武重信看出沁雪犹豫,将纸块取出,说道,“如果这东西要交给那位小姐,那她亲娘的身世怕是瞒不住!”
沁雪看着这五十两银子,和那个小纸块,这纸材质好像是糊窗户的,可能是从窗子上撕下来的,自己实在不能把它藏起来,这对于那个宁愿受寒风侵袭也要留下这个东西的人太不公平。
“算了,好事做到底,都给她吧。”
武涟漪收到林沁雪带她的东西,也知道了庄子里发生的事和亲娘身世,此时一个人坐在桌前,她很想冷笑,这个世界太可笑了,这个身世也太可笑了,亲娘是个不被待见的庶女,自己也是,这是什么命运。
她颤抖着将那小纸块打开,那不是一张规整的纸,是从窗子上剥下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她几乎能感觉到写字的人手抖的厉害,是冷或者是累,这是她的亲娘在某个日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留给她的最后的话。
她告诉自己她的身世,她娘是罪臣之后,被她爹所救,养在外面,生下她后她爹将她带进府里,王氏家规及严,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何况她这个外室之女,她爹将她放在王氏身边做丫鬟,直到王氏出嫁时才将她的身世讲明,希望王氏可以照拂她一些。
谁知道王氏得知此事后,虽面上无碍满口答应,其实暗里恨她,认为遭到背叛。
先是让她在自己孕期伺候武牧,好言相劝说是姐妹二人可以长久相伴,结果她孩子没有保住,武涟漪却来到这个世上,王氏认定这母女二人克她,便将她生母是罪臣的事告诉了武牧。
武牧其人最是自私,闻听此事立时将她抛下,送到庄子里,为了保全武涟漪,她答应安生呆在庄子上,绝不向外联系,包括她的父亲。
她在纸条上写着,告诉武涟漪这件事并不是让她报复和仇恨,只是将事情原委告知,免得她终日不得其解,最后她写道:
‘涟漪吾女,自你来到世间,便是我此生最高兴的事,你是娘的至亲骨肉,这些年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念着你,至于与你生离,将你一个人留在府中,是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我自知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不能让你跟着吃苦,望你能原谅这个自私的决定,我日日为你祈福,希望娘的宝贝幸福、健康,不要再覆娘的后辙。
武涟漪看完这封绝笔信,眼泪无声滂沱,她死咬牙根,“好,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