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什么事,壮大的或者平凡的,一天总会过去,下一日总会在黑暗后到来。
天光大亮,林沁雪这几日疲累便起的迟了些,此时坐在搁着小铜镜的圆桌前等阿离拿妆盒给她梳妆。一边听着黄莺给她说着落雁坡老妇人的家事,不用说又是从她奶奶黄五媳妇那里听来的。这姑娘是一个跳脱的性子,自己之前出庄让她先家去,今日她又回来伺候,难得她话多但不聒噪,声音也好听,林沁雪还挺喜欢听她讲故事的。
“小姐,那落雁坡的人今天要跟丘大叔出发去黑山庄了,他们说要过来给小姐谢恩告别呢。”黄莺在桌子另一边坐着,看着阿离需要什么顺手给递一下,无事的时候就拿手托着腮看着阿离给林沁雪篦头,一张圆圆脸,脸上还透着自然的红,滴溜溜两个眼睛水汪汪。
“也好,是要见见的。”林沁雪在小铜镜里看着阿离给自己梳发髻,那在她手下服帖且翻飞的发绺乖顺自觉,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巧手,若是要靠她自己,只能一根马尾走天下,她是连丸子头都扎不好的手残党。自己从前连吃饭都要掐表,实在没有心思研究这个,但看着别人弄还是很有意思的,这时阿离拿出个假髻,林沁雪忙开口阻止:“快别作妖了,那么繁复做什么,简单些。”
阿离无奈,二小姐最不耐烦梳妆,别家姑娘恨不得满头珠翠,她是能多简单就多简单,若不是碍着身份恐怕拿根发带一绑就完事了。知道这位的性子,她也不多事只将沁雪头发分股梳好,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发尾,垂于肩上,再拿一个镶玉石蜘蛛簪斜插发髻边,一个小巧半圆白玉带银梳倒插在发髻后,侧边再点缀小米珠堆制的花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滞,林沁雪看的都想鼓掌,这姑娘也是个技术型人才,靠这手艺到哪里都能吃饱饭。
旁边的黄莺出声道:“小姐真好看,好像仙子下凡。”
“尽瞎说,你见过仙子了,你就知道仙子一定好看。”林沁雪有意逗他。
“见是没见过的,不过都说仙子好看,我想最好看也不过就是小姐这样了。”黄莺憨憨笑。
林沁雪听完黄莺的话也不能免俗的高兴,这姑娘有一种天然呆,看着朴实又讨喜。所以林沁雪也不拘着她,也不拿规矩要求她,在她身边时只做平常样子即可。她想见见这个时代里鲜活的普通少女什么样,看着她林沁雪觉得不管在什么样的时代背景获得幸福感的条件是相似的。
待收拾停当,就有人来报说落雁坡的族老跟着丘望山、柳林来辞别谢恩。林沁雪言道:“不必进来了,我出去见见吧。”
跨出堂屋便见到丘望山、柳林和三位族老在小院里站着。林沁雪仔细观察了他们的神色,感觉比之前强了不少,大概是吃饱了肚子,又经过昨晚的宣泄,此时神态都放松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几位老人家这两天休息的还好?”林沁雪问。
“回小姐的话,这两日是自家乡逃灾后睡的最安稳的了,多谢小姐收留活命的恩情。”几位族老诚心感谢,这两日族人不用饿肚子,也有地方安身,心中才不忐忑,压在身上的担子才算轻一些,也算对的起老族长的托付。
“不必多礼,今日你们随丘庄头前往黑山庄,吃住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柳秀才也会陪你们同去,帮忙安顿和交代你们要做的事,有什么烦难的事也可以找他解决,接下来你们只需勤恳做事,我自不会亏待。”又对一旁的柳林说:“你去把落雁坡的乡众安顿好,把我交代的事做起来,有成效了来京城回我。”最后看向丘望山言道:“丘庄头要配合柳秀才安置乡民,不要应付了事,庄子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报给他递信笺给我。”
几人纷纷点头应下,林沁雪抬腿打头往外走去边说:“走吧,我送送你们。”一路行至庄内空地处,此时落雁坡乡众已经在收拾家当,又配合着小黄庄的人把空地上的烧尽的柴火堆收拾干净。
林沁雪心里点头,这样的人知好歹她用着放心,看着这群人集结起来,男丁押后,妇孺老幼先行,一行人经过林沁雪身边时纷纷向她揖礼致谢,沁雪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她想着,如果自己有能力就多庇护吧,毕竟她也算这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了。
这时队伍中间有个小豆丁挣脱了奶奶的手,跌跌撞撞跑到林沁雪身边,将一个草编蚂蚱高高举起说到:“姐姐这个送你,我奶奶说你是恩人,这是我爹给我的,送给你。”
沁雪伸手接过,这是个粽叶编的蚂蚱,个头不过半手长,还有两根细细的触角十分灵动可爱,只是颜色已经发黄看的出是常被捏在手中把玩的,应该是这孩子的心爱之物,那小孩祖母跟着跑过来对沁雪施礼后说:“冒犯小姐了,小孩子不懂事。”
“没有冒犯,这蚂蚱编的真好,我很喜欢。”林沁雪说道,后从头上摘下一朵小米珠堆制的珠花花钿递给小豆丁:“这是我的回礼,希望你健康快乐。”
“这不行,太贵重了小姐。”老妇人忙要推拒。
“在我这里花钿并没有这个蟋蟀贵重,不用推了,去吧,生活会好的。”林沁雪给出这支花钿一是因为自己出门在外身边没有其他物件,二来也是因为这花钿是小珍珠制的,急用时也可以换些银钱,若有难事可以应急。
“谢谢小姐,多谢小姐~”老妇人眼圈发红,小豆丁小心接过珠花抬起头认真的说:“我会很乖的,姐姐我走了。”
“去吧~”林沁雪拍了拍小豆丁的头,看着他随着祖母汇进了人流中,柳林过来辞行:“小姐那我也去了,我会按时将情况用书柬递往京城,我的家人就靠小姐了。”
“安顿好他们,把我交代的事做好,你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林沁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启程,看着人群远去,沁雪调整好心情回到屋内让阿离和黄莺摆饭,又请武重信一起用早食,用完在堂内饮茶续话。
“小姐辛苦了。”这几日的行程紧锣密鼓的,武重信看着二小姐一直马不停蹄由衷感慨。
“武叔叔也辛苦。”林沁雪和武重信相视一笑,叹道:“我也是没办法,事多琐碎,我不能只呆在府中当个睁眼的瞎子,说起来我还有一事要请教武叔叔。”
“什么事?小姐但问无妨,我知无不言。”
“此事有点奇怪,之前我和家姐盘账,发现家中账目不对,似有一大笔款项被父亲提出却不知去向,家中账房先生含糊其辞,我想问问武叔叔可知内情?”
武重信闻言稍许沉吟后答道:“我大约知道一点,只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小姐应该知道将军身世吧?”
“这我自然知道,与此事有关?武叔叔莫要卖关子,直说无妨。”
“我所知道也有限,这大约和你祖母曲氏有关。”
“祖母吗?她不是早就先逝了?”
“但是她出身南召,如无意外这笔款项应该去往南面了,”武重信习惯性捋了捋胡子,“此一事不可宣扬,我所知也不过是将军在时帮他送过些东西,只知道零星片角,我觉得小姐不必追究此事细节,怕是越清楚越有害。”
“难怪账房老钟只肯自己一人管理账册,又不愿交给他人保管,原来有这种内情,这人怕是父亲专门放在账房里的。”林沁雪听后深觉不安,这事怎么都觉得水很深,怕有什么隐忧或阴谋,眉头不禁皱起。
武重信出言宽慰:“小姐也不用太担心,此事隐秘并无人察觉,几个小主人其实不必知道的太清楚。如今将军已然不在,再有什么谋划也不过过眼云烟散了也就罢了。”
林沁雪总有种感觉,这事怕是没完,不过如今也无其他办法只能先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