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夫人王氏屋中,王氏将手里茶碗重重搁在桌上:“什么,把你们都送回来了,哪个这样好手段?林白月,不对,她可没这个胆子,那是林沁雪了?”
“正是这个二姑娘呢,今日,那府里周家的到各处把我们府里过去的人全部换下来,说之前治丧我们辛苦了,原是帮忙的,不好一直劳烦,现在府里主家人不多,之后又要到老夫人身边住着,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除了几个丫头和粗使奴婢因为是老夫人赐的不好辞,其他所有管事和人员全部送回来了,还给了一月赏钱。”这回话的正是之前王夫人派到林府去的其中一个妈妈。
“你们倒是好打发,这是念完经就不要和尚了,我听说你们这段日子过得可是逍遥,成日里吃酒打牌,又不用听差办事,这公中的钱可沾手了?”王夫人对这些奴才陋习可是很清楚,自己本来想慢慢拿住那府里,谁知道这些下人吃软怕硬,见那府里松散,全不把那几个小的当回事。这下让人一股脑的撅出来,明白下自己的脸面,自己还不能说什么,人那话说的明白,不敢劳烦,要依着旧制。又不提这起子刁奴做事惫懒,还给了厚赏,自己连借题发挥都没法,心里暗恨。
“夫人知道,我们都是做老了的人了,哪能这样不知轻重。”这妇人立刻回道:“这采买上多报一点,材料上省一点这怕是有的,但那府里账房做账仔细,并不能随意从公中领钱粮,这贪墨的事是断没有的”。
“哦?”王夫人轻捻指尖:“那是该赏你了。”
“奴婢不敢,奴婢有错,望夫人开恩。”这妇人跪倒叩头。
“哼,这油水吃多了也该清清肠胃,这半年例银,你们就省了吧,滚下去……”言毕那妇人忙忙迭退下。
屋里王氏坐在榻上,倚着小几,心中不免感慨:这卓素华为人一向厉害,从前闺中时虽然来往不多也是知道名头的,年少时自己一直不喜欢她,只觉得她做事说活全随本心,直来直往完全没有闺秀的柔勉婉转。仗着家里宠爱婚姻大事上也敢自己挑选,成亲后又大胆凭借与先皇后几分交情就敢全家随军,自己和她虽然成了妯娌,成婚后总共也没见几次,就是个面子情罢了。
自己从前看她不上,觉得她哪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如今想来,还是她这样舒心,做事全凭心意,虽然命短,但闺中时父母疼爱成家后丈夫贴心,又没有一堆庶子庶女来碍眼堵心,这辈子可算顺心遂意。如今人都走了,那府里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留下些十分可用的人给几个小的,自己本来想从中调度,谋些好处来支用,看来眼下也是不成了。
这些年老爷非要做出个读书人的样子,要立个清廉的名头不肯收些明面好处,暗里又拉拢人脉需要交际,府里养着一帮清客门生,一应用度又不肯减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本就是泥腿子出身又不是什么世代勋贵,哪有别家百年积蓄。要自己看来自家门楣何必讨好那些酸腐文人,如今倒好年年出的多进的少,尤其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年景愈发差了,爵产里田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其他产业收入不过尔尔,花钱的地方到是越来越多,这每年亏空,自己反倒往里填了银子,长此以往没个其它进项可怎么好,看来还是要在那府里动动脑筋,想来这林靖远夫妇久居边关也花不了几个钱,十万银钱总该是有的吧。
这天下事总是相似,在王夫人为家计筹谋时,这林府流萤小阁中林沁雪和林白月也在榻上歪坐,一边一个隔着小条案看着账册发愁,自己家从父亲成年后分府立户,因为不是伯府亲生,当然不会去分伯府产业。
家里所有资产,一是祖母早就留下的,二便是自己母亲的嫁妆。分府后父亲便长期驻守边疆,不过一点俸禄再有些军功奖赏也是可见的,这朝廷军饷每有不足,父亲亲兵不少,总要安置,西北军中每有老弱伤残,父亲也要想法安养,为此专门在西北设有两个义庄只用来安置老兵伤兵,并不收地租,指望他们可以自给自足。可这些老兵许多身有残障或老迈多病,就算是个全乎儿人也大多当兵可以种地不行,再加上西北土地又是荒旱难垦,本来出产就少。这几年连年边关不宁,常有游牧马匪扰民,更是连填饱肚子都难,因而府里倒把从前家里存项填进去许多,这账上记得分明,这些年府里进项几乎都无结余。
这次朝廷里给父亲封了三等爵,俸银不过一百六十两。禄米一百六十斛(差不多折9600公斤米),爵产只意思意思给了一个大庄子两个小庄子,大庄子一千八百亩,小庄子九百亩都是定例,现在朝廷规定一亩地租一两银,一年至多不过三千来两,眼巴儿前这钱还没见到,要有产出总要明年了。自家本来的产业也不过五个庄子和母亲早年置办下的三家铺子。
之前周善收账回来,报到府里说,今年旱的厉害,地里收成只有往年一半,庄子里交上来的钱粮不到应得的六成,现银加上米碳等折银总共三千二百四十两银,一个粮油铺子一年得六百两,一个织绣铺子得八百两,再一个金玉铺子得一千二百两,都算是经营的极好的了。
今年府里共收入五千八百四十两银。之前治丧府里支出近万两,如今账房里只余现银一万四千两银。林沁雪想不通,这银钱数目不对,十余年每年田庄加上铺子收入至少也该有五六万两银,加上父亲打仗所得,母亲陪嫁银子,十五六万两银总该是有的,也没听说家里添置什么产业,即便这西北义庄是个吞金兽,也不能消耗十数万银。
这钱去哪了,林沁雪想来这其中一定有缘故,看来等武叔叔回来要找他聊聊了。
林沁雪支着脑袋看着林白月言道:“长姐,我想这府里定有个去向不明的大笔支出是我姐妹不知道的,待武叔叔回来我问问他,估计应该是父亲调用了,我看账房里老钟是个耿直的,之前我让周善家的拿账册过来,他竟不给转交,必得自己跟着跑了一趟,交了给我,又悄悄拿话点我,说这几年父亲支用不少并不让记录原由,想来府里知道的人不多,他这是怕我大肆追问坏事呢。”
“妹妹所言极是,这事儿我或许一点,你可记得,之前一年因我要回京议亲,娘亲打点嫁妆时除了早已经备下的物件,还要添补我压箱银二万,谁知道府里竟然拿不出,娘亲那时和父亲闹了好一阵不痛快。后来还是父亲说离我成亲总还有一年光景,到时候必然是要准备下的,总会让我风光大嫁,母亲才算好了,想来当时应该是父亲有什么地方花用了。”林白月轻声回忆道。
“对了,说起姐姐的婚事,我还没有见过未来姐夫呢,听说他父亲原也是西北军的将领,他自己也在京畿当差?”林沁雪有心问问长姐的婚事,毕竟原本明年开年就要成婚的,如今总要守孝三年,也不知道对方家里有没有什么话说,可是个厚道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