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那天,是谁把我救回来的?”
“我不认识。”
“不过,我听他们都叫他沈倦。”
“沈倦?”
林妈妈点点头,表示肯定。
“是沈倦啊。”
“他当时还受了伤,医生要给他包扎,他死活不肯,非要守在病房前等着你。后来陈夫人她们过来,他又···”
说到这里,林妈妈自觉失言,赶紧顿住。
“他又怎么了?”
“哎。”
林妈妈长叹出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音音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陈夫人就又动起了歪脑筋,说让你输。”
“是沈倦一直拦着。”
“她们才没得逞。”
原来,竟是沈倦吗?
林絮垂下眼眸,心情有些复杂。
“站这里干什么?进去啊···”
正出着神,门外传来小护士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
小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身后,是一脸尴尬的宋司宴。
林絮沉下目光。
“一会输完了叫我。”护士利落的把吊瓶换上,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眼神的余光瞥到门口踌躇的宋司宴。
这个人怎么回事?
怎么站那么久还不进来?
小护士奇怪的看了林絮一眼,只当是小情侣吵架,心里暗自纳罕着,收捡起东西走了出去。
她一走,病房就安静了下来。
在越来越低的气压中,林妈妈俯下身,扯了扯林絮的袖子,柔声说道:“我先出去,你们好好谈谈。”
林絮点点头。
林妈妈于是迈步走出去,在经过宋司宴旁边的时候,脚步稍停。转过头去看了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林絮,扯起一丝微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别再让我们一一难过了。”
宋司宴身形一僵,整个人都像被锤子重重捶了一下,动弹不得。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宋司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寸寸缩紧,逼得他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几步之遥,他却没有勇气走近。
林絮冷眼看着,一声不吭。
两世为人,她从未见过宋司宴这般憔悴的模样,眼底乌青,胡子拉碴,脸色暗沉发黄,头发散乱的拢在头上,乱糟糟的一团,像是天桥底下乞讨的流浪汉。
向来平整熨帖的衬衫皱巴巴的附在身上,纽扣崩乱,半开的领口上还隐约能看见一圈浅浅的汗渍。
他一向是最爱干净的,现在,却不修边幅到这个地步。
宋司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还不到一个眼神对焦,就败下阵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林絮的眼睛都开始发涩,久到头顶的点滴都快输完的时候。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脚,一步一步的,挪进了病房。
“絮絮。我···”
一开口,声音就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
“对不起。”
千言万语梗在喉头。
他喉结微动,含混着嗓音,艰难的吐出一声对不起。
“说完了吗?”
“说完了可以滚出去了。”
“别踩脏我的地。”
林絮面无表情。
宋司宴呼吸微滞,眼角控制不住的泛起温热。
他料到她会憎恨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被这样的话语刺伤。
而她眉目寡淡,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更是像一把利刃割断自己的血肉,直抵着森森白骨碾。
他甚至,没有说出第二句话的力气。
原来在肚子里打过了无数遍的腹稿,盘桓已久的解释,通通都没有上场的机会。
他落寞的垂下脑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心里颤颤巍巍的,逐渐漫起无边无际的忐忑。
林絮就在这个时候怒吼出声:“我说让你滚出去,你听不见吗?”
宋司宴顿时脸色煞白。
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肩膀发抖,他呆呆的张着嘴,试图为自己辩白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没有动。
只是像尊雕像一样的杵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只要自己一走,就会彻底失去她。
“宋司宴,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恶心吗?”
恶心——
吗?
他身形晃了晃。
“好,你不走,我走。”
林絮说着,就要扯自己的输液管。
宋司宴眼疾手快,赶紧拦下。
“好,我出去,我出去。”
“你别···”
“伤害自己。”
他眼尾发红,生怕她有哪里会伤到自己一样小心翼翼。
但这样的紧张担心,落在林絮眼里,却只觉得恶心。
何必呢?
狠又狠不彻底,爱又爱不到位。
优柔寡断,三心二意。
林絮生平最恨这样的人。
所以在他终于拖着脚步走出病房,却还要守在门口惺惺作态的时候,林絮高声喊道:“我让你别踩脏我这里的地,你听不见吗?”
宋司宴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扎在他的心口,不管怎么做都挥之不去。
唯恐再惹她激动,宋司宴不敢有片刻停留,加紧脚步,离开病房,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了走廊入口处。
走廊入口处,摆着一张长椅。
他就在这里坐下,希望能在远一点的地方守着她。
穿堂风惊掠而过,吹的他浑身发抖。
他一向是怕冷的,但这一刻却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样浑然不觉,甚至希望这风能再吹大一点,好让他身体再冷上几分。
冷,冷的直打哆嗦。
身上那单薄的衬衫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风力,他不禁打起战来。
宋司宴啊。
你有什么好冷的呢。
林絮被关在水箱的那几十分钟,被你放弃的每一个瞬间,她都在经历着,比这更彻骨的寒冷啊···
病房里的林絮拍着自己的胸脯,勉强顺了顺气。
点滴快输完了。
她按下床头的按钮,呼叫前台护士。
人很快出现,林妈妈也恰到好处的端着粥回来。
看林絮脸色不太好,她没敢多问,只是自顾自的掀开盒盖,给林絮盛粥。
恩怨过后,真正重要的事浮出水面。
“妈,阿惠那边,你去问过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妈妈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
“哎,阿惠···”
“那孩子,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话。”
想到这里,林妈妈放下碗,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你说说,要不是沈倦,你这次就真的死在那里了啊。”
每每想到这点,她都觉得脊背发凉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