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夏冬春端了一盆玉珠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玩。
难道是她猜错了?
皇上怎么还不派人来接她呢?
不会不来了吧!
那亏大发了,
想想就好生气!
碗大的柿子,她都只得了四个,可是大方的分给了他两个呢!
玉石碰撞的声音和速度陡然强烈起来。
秋竹忙上前劝道:
“小主,这宫门都要落锁了,皇上今晚怕是不会传小主过去了,小主要不要先去歇息?”
“不行!”
随即又委屈巴巴地瞅着秋竹控诉:“本小主白白损失了两个大柿子。”
“两个……”
她正要再细致地描述一下那柿子的外貌品相和口感,却忽然顿住。
因为那房门口,正站着一个披着墨狐大氅的男人。
不正是她刚要吐槽的对象,大清的皇帝嘛!
“在说什么呢?”
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传入殿中。
到底是秋竹反应最快,赶紧跪下去行礼。
夏冬春刚在心里说了人坏话,莫名有些心虚,连问安都有些磕磕巴巴。
“皇,皇上万安!”
皇帝免了她们的礼,非常熟络地走到了榻上坐下。
根本不需要夏冬春出声招呼。
也是,这样的动作和情节,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对于要伺候各宫嫔妃雨露均沾的皇帝来说,同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了千万遍。
“坐。”
他大方地邀请一旁木愣着的夏冬春一同入座。
头几次见她,都是身无一物,纤尘不染地被人抬到养心殿。
如今细瞧,才发现夏氏浑身气度和打扮,似乎都和初见时颇为相悖。
“你今日这身打扮不错。”
不似选修那日,珠翠满头,实在俗气。
被夸了,夏冬春忍不住露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好看吗?臣妾特意找人学的。”
皇帝被她得意的小表情逗笑,
“这绿色珠翠,很衬你的肤色。”
“朕私库里有一支上好的绿宝石簪子,下回来带给你。”
两人说着话,
皇上留意到桌上摆着的一盆未通孔的白玉珠子。
不由心生好奇。
“朕每每到妃嫔的宫中,见她们不是做女红就是读书写字练琴,你这端了一盆玉珠子是做什么?”
夏冬春闻言愣了一下,玉珠子还能做什么?
“臣妾不做什么啊,就是无事的时候扒拉着玩。”
皇帝也愣了,万万没想到还真就是玩。
罢了,
“先前朕都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玉贵人可有什么擅长的技艺?”
这样问着,他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画面,
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夏冬春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常,
技艺?
她仔细想了想,眼中陡然一亮,
“臣妾会冰嬉,还会武剑,算吗?”
怎么能不算呢?
宋仁宗最宠爱的张贵妃便擅长剑舞。
只是,这舞剑倒还算正常,但冰嬉难度极高,寻常女子随身姿轻盈,但哪能学得了冰嬉啊!
这夏氏腰肢那样纤细,双手攀附在自己身上时又是那样的娇软无力,怎么可能做得了冰嬉这项运动?
莫不是说来讨他喜欢?
罢了,既然她这样刻意迎合,皇帝也不打算拆穿她。
“我听说,你父亲和哥哥向来疼你,难得你能学了几分他们的身姿。”
白日里,她团雪球砸柿子玩闹的场景还活灵活现。
“刚刚和你的丫鬟在说什么呢?朕仿佛听到了柿子两字。”
说着,他朝夏冬春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你今日摘了许多柿子吗?”
“没有啊,”
夏冬春老实巴交地回答。
随即忽然反应过来,
“皇上,就还有两个柿子,臣妾已经吃完了!”
这一句,她说得又快又急,
皇上该不会想和自己抢柿子吃吧?
其实她还有一个来着,就在殿外那棵矮子松旁边的雪堆里藏着呢。
如果皇上真的想吃,那自己是拿还是不拿?
仔细观察着对面那人的神色,
果然,话音一落,就见皇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天可怜见,夏冬春委屈巴巴。
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居然还想着和自己抢柿子吃!
不要脸,都分他一半了!
皇帝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面前这个小女子的心里,已经跑偏了。
“两个都吃了?”
他依旧皱着眉头,略微不满。
“朕不是让苏培盛告诉你,不要贪凉吗?”
说完,又无奈失笑。
“也罢,你这年岁,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贪吃些也正常,只是柿子原本就属寒性,霜雪过后更甚,你是女子,是要注意些。”
夏冬春松了口气,她关注的重点是柿子保住了。
皇上不是要和自己抢柿子便好,不然她还是有些纠结。
那殿外的柿子统共就还剩那么几颗,她还馋得紧呢!
冬柿虽然易寻,但雪树上的果子实在是难得,味道也是顶好的,非一般冻柿所能比。
她眸光流转,
浑然不知自己的心思全然写在了脸上。
那憨傻纯真的模样,直接把对面的人逗得笑出了声,
连政务带来的烦闷和疲乏,仿佛也在此刻消散一空。
“小馋猫。”
“朕明日便让苏培盛带人去把满宫里的雪柿子都给你寻来,只一点,得让你宫里的掌事宫女看着,一日最多只能一个。”
说着,他视线扫过宫里伺候着的宫婢太监,
只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按规矩,掌事宫女应当都是资历老成的宫女,怎么这殿里都是些年轻面孔?
“你宫里的掌事宫女呢?”
刚问完,就见对面原本还因着他的话一脸痴笑的女子,瞬间红了眼眶。
“怎么了?”
怎么还哭上了呢?
美人垂泪虽然别有风情,但也实在可人心疼。
“皇上,臣妾的宫里,并没有掌事宫女。”
夏冬春说着,微微垂下了头。
笑话,
她虽然害怕皇后跟华妃,但这么好的上眼药的机会,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荒唐!实在荒唐!”
皇上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皇上.......”
夏冬春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又有些后悔自己这多此一举。
她想着说点什么找补回来,奈何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来。
宫里的伺候着的宫婢和太监们已经跪了一地。
她也有些犹豫,是跪还是不跪。
唉,嘴笨,下次还是不要胡乱告状了,平白苦了自己。
而皇帝转瞬间,心里的想法已经变化万千,
因着皇后头风发作,新人进宫的事情,他全权交给华妃,没想到华妃就是这样协理六宫的事务的?
他知道华妃一向喜欢拈酸吃醋,平日里当成逗趣也就罢了,可是这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是互相牵连,若是各宫妃嫔怨声载道,前朝定也不得安宁。
华妃如此跋扈专制,不顾宫规胡乱作为,
连夏氏这里都是如此,也怪不得原本最得他心意的甄氏,一进宫,就病弱不能面圣。
他有心想要借此事敲打华妃,但又要顾及前朝的年羹尧,最后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快。
不过夏氏到底无辜,他只能尽力弥补。
“这事是委屈了你,朕回头让苏培盛给你在御前挑选几个得力的嬷嬷和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