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东偏殿。
夏冬春坐在榻上,瞧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布置,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定了定神。
活着,努力活着。
这是她给自己定的后宫生存目标。
心知她选秀时的那番作为,早就已经引起了华妃的不满,如今连个掌事的宫女都不肯拨给她。
而这些宫女太监都不敢得罪华妃,爹娘的一番苦心打点,怕是白费心思了。
皇后根本不念旧情,万万不能投靠,
她要怎么才能在这后宫中生存呢?
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带进宫的两个丫鬟,夏冬春才小声地呢喃:
“秋菊,你说这后宫中,谁最大?”
这个秋菊,就是她原本的贴身丫鬟红菊,不止是她,绿竹的名字也改成了秋竹。
两人的名字里都添上了秋字,算是补上了她名字里的短板。
进宫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就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她的名字叫夏冬春,这三个字若是对应一年四季,唯独缺了一个秋字。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逃不过横死的命运呢?
别的不说,自从两人改了名字之后,夏冬春对于皇宫的恐惧感都消散了不少,仿佛有了些许反抗命运的底气般。
一向霸道任性的她,为了改这个名,还好生和两个丫鬟解释了一番。
红菊和绿竹自小就在夏冬春身边伺候,自是忠心耿耿。
也知道小姐虽然性子嚣张,但本心不算坏,对她们也不同于其他下人那般。
况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两个丫鬟自然也不会有别的想法。
相反,她们还会因为自己的名字和小主有些关系而感到万分荣幸。
秋菊离得近,第一个听到了夏冬春的呢喃。
“皇宫里最大的那自然是皇上了,小主问这个做什么呢?”
绿竹听到两人的小声嘀咕,忙凑过来反驳到:
“不对,小主说的是后宫,后宫中应该是太后最大吧!”
夏冬春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脑子空乏得很,丝毫没有头绪。
旁人还需想着怎么争宠,她连让自己活下去都这么难。
红菊看出自家小主心中似有郁结,便想着劝她出去散散心:
“奴婢看御花园的风景很美呢,小主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家小主平时最爱这些花花草草了,看了好的风景,心情也会舒畅一些。
谁知道夏冬春听了她的建议,头立马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不去不去!我就在这。”
去那干啥啊,华妃正等着寻她的不是索她的命呢!她怎么能上赶着送命呢?
想到自己梦里那嚣张轻狂的样子,又对着两个丫鬟强调了一遍:
“秋菊,秋竹,这里可不比在府里了,我们要小心谨慎,没事不要出门,不然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说着,又怕自己性子上来控制不住自己。
“宫里的贵人都不好得罪,你们得提点着我。”
她这样害怕小心,真的不像往常那个嚣张跋扈的夏家小姐了。
秋菊和秋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稀奇。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皇宫可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府里的老人们都这样说。
小心和谨慎些总归都是没错的。
两人神色同样凝重,第一时间就给自家小主吃了一颗定心丸。”
“小主放心,奴婢二人一定会谨言慎行,不给小主惹麻烦。”
相比心思活泛的秋菊,秋竹的心思要更稳重些,她一语便点出了重中之重。
“不仅是我们自己,宫里到处都是眼线,我们还要帮小主多留意着我们宫里的下人们。”
看着活生生在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两人,夏冬春眼眶有些微热。
她之前真的是油糊了眼,分不出好赖。
有的人明明身居高位,却心如蛇蝎,譬如皇后,有的人出身卑微,待自己却是满腔赤诚,譬如她的这两个丫鬟。
皇后亲近不得,太后呢?
夏冬春苦笑一声,若是没有梦中那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活来,她倒是会对太后存有一丝希冀。
那只剩下皇上了.......
梦中被虐千百遍,但除了选秀那日,她根本就没有和皇上亲近过。
算了,还是活一步,看一步吧!
她就龟缩在她的延禧宫,华妃总不能派人来这里逮她。
主仆三人说了会话,皇后就派人送来了见面礼。
夏冬春规规矩矩地收了东西,谢了礼,也顾不得旁人会不会看出自己的异样了。
不能出错,性命要紧。
没一会,华妃宫里的太监周宁海也过来了。
一群太监宫女从他身后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一些东西。
他不急不徐,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往富察贵人和安答应那里送去了不同的物件。
这也是华妃给自己树立威望的好手段。
夏冬春瞧着这群人都不往自己这边瞟一眼,
果然如记忆中的一样,是要故意遗漏了自己的礼物来惹她气怒的。
若依她先前的性格,此时定会如梦中一般,在华妃这条忠狗面前大放阙词。
但现在的她哪敢啊,
上一世,就是这个太监,看着手底下的人把自己生生打废。
长得人模狗样的,实则手段毒辣得很呢!
一阵秋风扫过,夏冬春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索性也没旁的事情忙了,她赶紧让人关了殿门,躲进房去。
不管外边闹出什么动静,只要不喊自己,就绝对不开门。
她打算将‘惹不起,躲起来’的理念惯行到底。
送完东西,一脚刚要踏出延禧宫正殿大门的周宁海,回头又瞧了眼紧闭着殿门的东殿。
里边异常安静,确实是丝毫没有动静传出来。
不由心下纳闷,这位夏常在转性了?
选秀那日她如何嚣张跋扈,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今日故意被娘娘下了脸面,还这么安静,不应该啊。
华妃娘娘不是说这样会刺激到里边这位夏常在,让她发疯投靠皇后吗?
翊坤宫,
周宁海一五一十地将各宫各殿的情况告诉华妃:
“延禧宫的富察贵人是满军旗出身,性子看着是傲气些,但对娘娘送去的东西还是颇为看重的,旁的小主也算是毕恭毕敬,找不到什么错处。唯有娘娘特意‘关照’的那位夏常在,倒是令奴才刮目相看。”
“哦?”
华妃摸了摸自己的护甲,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狗急跳墙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蔑视,心中猜想定是那人又口出狂言了。
在这紫禁城,还没见过比她还能张狂的女子,那个夏常在,倒是头一位。
许是被华妃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感染,周宁海也笑着回道:
“并非如此,”
“那位夏常在这次倒是好脾气,全然不像选秀那日,奴才当着富察贵人和安答应的面没给她好脸,她也只是带着自己的丫鬟太监回了宫里,并没有多话。”
华妃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懒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倒是稀奇。”
“周宁海,你给我盯紧延禧宫那边,皇后想假仁假义来收买人心,本宫偏就要杀鸡敬候。”
.............
景仁宫,
剪秋也趁皇后梳洗时,将各宫的事情逐一叙述。
宫里的主子们虽然只有一双眼,但这后宫中,处处都是她们的眼。
“那位夏常在似乎并没有先前鲁莽,娘娘是否还要抬举她?”
宜修的眉头一皱,随即很快便舒展开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按先前说的做即可。”
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可能改变得如此彻底的,她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剪秋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令皇后娘娘很是在意的另一位小主。
“碎玉轩如此偏远,华妃也真是狠心。”
两人平时没少说华妃的不是,宜修神情未变,只平静地回道:
“谁说不是呢,那孩子也是可怜,碎玉轩清冷,就给她送去两盆桂树,添添贵气吧。”
镜中,她的眼神正好对上剪秋的视线。
主仆两人多年的默契,剪秋瞬间会意。
还是皇后娘娘考虑周到,昔年的一些旧物,也该遮掩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