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粗犷,实则最是细腻不过。
老爷子这回怕是不行了,老三必定是要回去的。
虽然不是生父,可是养育之恩大于天,何况是老三这种重情之人。
若是老爷子真的不行了,按理说他也该回去的。但是身为边关守将,没有调令,别想离开关口一步。
“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就出发。走直到,过年之前应该能到。”
周泽漆抿了口酒,他实在没办法跟老五一样拿酒当水喝:“你以后喝酒缓着些,什么东西都过犹不及,酒也不例外。”
陈仓嘿嘿笑:“我就好这一口,就跟你喜欢喝茶一样。”
说完,翻了炙烤的肉,夹起来放在他盘子里:“你走了,阿起呢?”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走了,她要暂时留在这。”
“她?”陈仓不信:“你真的觉得你走了她能安稳的呆在这里?怕是你前脚走她后脚就溜了。你别交代给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看住她。”
“不会。”周泽漆很笃定:“她答应我的,她是个重诺的人,更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只要年前她能留在这里就行了。年后,暖和起来了,如果她要走你问个去处就好,不必阻拦。”
最多也只能到年后,她的身体好个七七八八,周泽漆觉得那时候应该是会走的,而且十有八九会去洛都。
“行。不过,书阳你得带走,你答应过我的。”
他不能去洛都,万一老爷子真的不行了,起码能看看书阳。
至于以前说的那些,还不到时候,到时候再说。
周泽漆微微犹豫片刻,随后拒绝了:“这不合适,我不能带着他,我甚至不能一直走直道直接进洛都,半道还会绕行。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离开这一年跟你有所瓜葛,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说起来,他这一走,不管是答应许青起一起去空桑做不到,答应陈仓帮他带陈书阳也食言了。
陈仓抬脸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灌了一口酒看着远处:“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我想着自己不能走,让书阳过去给他看看的。也罢,就这样吧!”
寒冬的天,黑的早,亮的晚。
又是一个大晴天,但是一大早上太阳被白雾遮挡一直没能爬出来,倒是地面上显得亮堂的很。
周泽漆起了个大早,说好不送行的陈仓老早就跑过来了,死缠烂打的说什么也要跟他一起吃了早饭才可以走。
“总之不急这一时,好歹吃口热乎的也暖和些。”
周泽漆拗不过,只能留下来迟一些走。
兄弟俩勾肩搭背的进了屋还没坐下,就听见知辛在外面招呼。
许青起也过来了。
这天寒地冻的。
周泽漆迎了出去。
“外面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许青起道:“你瞧瞧我穿的,都成雪地里面的傻狍子了,哪里就觉得冷了。”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的,就留了双眼睛在外面。
“去添两个炭盆来。”
屋子里面因为要走,所以没生火,寒噤噤的。
陈仓道:“去你那,一直烧着呢。到哪吃饭不是吃。”
许青起点头:“说的是。”
这会儿大概就她那里是最暖和的。
虽然是早饭,但是陈仓专门吩咐过,因此也格外的丰盛。
用完饭之后,也不多话,该说的昨天都说过了。
陈仓将人送出府,外面准备好了两匹良驹。
此行周泽漆不再用马车,打算骑马南下,路上也没打算太赶,尽量在驿站落脚。
陈仓一路都很沉默,站在将军府大门口看着他上马,而后抱拳:“后会有期!”
周泽漆回礼:“后会有期!”
说完,折身策马扬长而去。
许青起从大门后出来,只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
“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送送他。”
陈仓没说让她回去的话,他不是周泽漆,做不到那么体贴入微。
“你说他这一去,会回来的吧!”
许青起道:“不会!”
陈仓转脸看着她,不怎么高兴。
许青起道:“此去,他就是逍遥侯了,自然是要呆在洛都,没有旨意,怎么会再来雁门关呢?”
说完,转身朝将军府内走去。
周泽漆不会回来了,路一旦踏上去就身不由己,没有回头路可走。
而她自己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是答应了周泽漆等他,但是等人,不一定非要在原地。
临近年关,整个洛都城原本都应该十分的热闹,不提那些插旗帜挂着新灯的商铺,就连街上来往的货郎都比寻常时候多很多。
但是今年例外。
城门的守卫和卫尉府的人严守四门,但凡入城都要严格盘查,有任何可疑的人都会被抓起来丢进大牢里面。
百姓也都惶惶不可终日,洛都虽然繁华,但是近十年来皇权不断更替,城中的百姓过的日子实在太难了。
皇帝病重,皇权更替,朝野动荡。
布庄的白布麻布被抢购一空,都提前悄悄的准备起来。
据说皇帝快不行了,一旦殡天,那么举国行丧,自然满城素缟。
太子终究是太子,即便没有资格举行国丧,但是遗体还是从八方馆运回了宫,停留在大兴宫之后的上阳宫。
皇帝倒下去就再没能起来,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早朝,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提起过年的事情。
徐延年跑了,白弘安就惨了,这会儿进了大牢。
即便他跟在皇帝身边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但是谋害皇帝是大罪,他不是主犯,但是却有从犯之嫌,谁让徐延年是他引荐的呢?
没有牵连家眷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举荐徐延年,皇帝也清楚,无非就是朝臣之间的明争暗斗,白弘安棋差一招被人骗了。
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燕的江山还不稳固,他能挑大梁的儿子没了,剩下的几个,位置给哪一个他都不放心。
宁王倒是被放出来了,暂时负责主持太子的丧仪。
三公之位空缺,九卿就有些不安分,都盯着太尉那个位置。
然而皇帝却迟迟不发话,反而让平王跟刘谦徐茂等人共同理事,态度不明。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就是要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将司徒瑾调回了宫里,整个大兴宫除了皇帝近身伺候的人只有司徒瑾能随意出入,其他人,不管是风头正盛的安王还是看似被打压的宁王,都见不到。
他就是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