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不是个好父亲,让太子小小年纪留在中州为质,独自周旋于豺狼虎豹中近二十年。当初老太爷还在,还能拂照着他,后来就他一个人,这些年着实不易。我未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他能长成如今的这样子,寡人甚是欣慰。虽然有些瑕疵,但是眼下这般已是极好。
若是有一日寡人去了,你记得,帮帮他。”
周泽漆依旧没应声,他只是一名大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臣子,到那一天如何帮得了帝王。
皇帝继续叨叨:“还有你,还有老九,兄弟里面就你们俩还没成家,这始终是寡人一桩放不下的心事。不管是周家还是孟家,都只剩下你们自己,开枝散叶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就不明白这俩孩子到底在想什么,老大不小了,迟迟不愿意成亲。
若是自己的儿子,他就直接给张罗了,可这隔着一层,还真的不好弄。
国事家事,桩桩件件,没有一样是不需要他操心的。
说到了自己身上周泽漆就不能再不开口:“义父好好养着身子,不要思虑太多。孩儿的事情,看缘分,孩儿不想跟六弟一样,好好的日子弄的一团糟。只愿寻得情投意合之人,白头到老。”
说完,看了皇帝一眼,却没从他脸看出任何异色来,心思真的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这些日子。没有人敢在他跟前提起王益当的事情,周泽漆这会儿借此提起的时候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的。
王益当跟他的夫人那就是一对怨偶,当初上一辈指腹为婚,两家长辈都去了之后,王益当的夫人就一直跟着王益当,死活都要完成长辈的嘱托。
年少的时候,王益当也是拿她当作妹妹来疼的,可成亲之后两人就渐行渐远。
许家这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个人鸡飞狗跳的日子。
王益当原本就是个风流浪子,成亲之后也一样没收心,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没有将人带回家里安置应该是他给对方最后的体面了。
而今,这点体面他也不顾及了,直接去了武阳关。
却不知道家中妻女被牵连,这会儿都在大牢里面呆着。
那女子也是个死心眼,到这份只要写下一封和离书,王益当之错跟她跟孩子就再没有任何关系,偏偏她死活不肯。
“老六家的还在牢里?”
周泽漆应了一声。
皇帝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混账东西,当真是个混账啊!罢了,让人将人放了吧!这么死心塌地的人却不知道珍惜,他后悔的时候在后面。”
周泽漆跪下来:“谢义父!”
皇帝笑了笑:“都是寡人看着长大的孩子,若不是为了大局,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寡人也不想。你去吧,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有他们看着呢,寡人没事。你多往采薇那费费心,寡人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
这是在为难他。
许采薇的病从他十六岁就开始接手,衣食住行都由他安排,如今一晃都十年了。那是个极其聪慧,才智不输任何男儿的女子,然而却是短命之相。
他只是一个大夫,不是神仙,没那起死回生的本事。
等他从皇帝的寝殿离开,皇帝才问跟前伺候的人:“秦氏最近还在佛堂?”
“娘娘搬去了公主殿下那,这些天一直衣不解带的陪着公主。”
皇帝合眼,叹息一声:“现如今,也只有采薇还能让她上心几分了。”
若是那孩子没了,他的发妻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让人拟旨,立刻送往洛都,答应崔氏。并尽快去信给老四和老九,尽快拿下平陵。希望,还来得及。”
他希望拿下中州,他们一家都能大大方方的回去,不管是他还是秦氏,根都在洛都。
从十一月初到十二月,两军在平陵城外你来我往交锋十几回,张楚铭始终固守平陵,孟珩所率许家军一直不能前进一步。
腊月二十三小年,天不好,鹅毛大雪纷飞,中州那边的消息也如同雪花一般飘了过来。
之前那位回宫了,回宫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人捉拿张楚铭这个乱臣贼子。
不用想九直到洛都大夏皇宫乱成什么样子,血流成河,张楚铭的内眷无一幸免。
许青起看着手里的信,又看了看纷飞的大雪:“平陵,稳了!”
随即拿了信去找岳清波。
在梁谷关呆了月余,之前不能出院子,如今院子能出了,却不能出将军府。
许青起带着他去了两次校场,而后他就再没出去过,很是有俘虏的自觉。
许青起来的时候他正在雪地里练枪,一柄长枪在手,舞的虎虎生威。
许青起上前,他直接纵身一跃提枪就朝许青起刺过来。
许青起没动,看着他硬生生收势,伸手弹开几乎贴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头笑了一声:“胆子还是不够大,我要是你,这一枪就刺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死之前带走一个,还是俘虏了自己的人,也不亏了。”
岳清波还是不理她,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许青起也不在意,懒洋洋的跟了上去,将刚刚看过的信丢给他。
岳清波也不客气,一把拿起一目十行,而后不敢置信的又从头看了一遍。
许青起道:“中州,洛都,已经是一滩烂泥,这样的皇室,岳氏确定还要继续扶持下去?良禽择佳木而栖。”说完,并没有久留,转身离开。
岳清波看着那封信枯坐许久,而后才起身去了案子边上研磨修书。
这一回,许青起没有等多久就听石榴来报,岳清波求见。
岳清波来跟许青起要个承诺,但是许青起给不了。
所以,他得去平桓,跟许靖临一起走这一趟。
马上就是年关了,许靖临也该回平桓了。
而许青起,这个年就只能在梁谷关内过了。
她问了夏和光:“马上要过年了,给你几日假,回广康去呆几天?”
夏和光问:“那他们呢?”
他问得是程许跟石榴。
“他们自然是跟我一起。”
“那我也一起,就在将军府过了。”他如今已经很有做随从得自觉了。
虽然挥剑还是不能达到每日三千下,但是他琢磨着快了。
比起家里那带着暖意一般得避风港,他发现自己更喜欢跟将军一起去校场,迎着寒风看着士兵操练,只要站在那看着,他只觉得周身得血液都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