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回去的机会,汪嗣成是归心似箭,第二日一大早早饭都没吃就出了横塘关朝曲阳赶去。
靠近曲阳一带压根看不见什么雨雪,但是路两边的白霜融化之后地面依旧湿漉漉的。在横塘关呆久了,只觉得曲阳城外那凌冽的寒风都变得和煦起来了。
进了城,汪嗣成就再没骑马,牵着马儿缓缓前行。
两边林立的铺子,中间平整的大道,丝毫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人都变了,来来往往的熟面孔太少了,就连他也跟刚刚离开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然而,这还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地方啊!
到了锦绣布庄跟前,几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人来来回回的忙着从马车上面卸货下来从铺子边上的小门搬进店铺后面。
看着近在咫尺的家,汪嗣成突然怯了。
直到里面有人出来。
汪嗣业也不大,他比汪嗣成小四岁,比许青起都还要小,可因为爹娘早逝,兄长离家,不得不放弃读书,早早的挑起了家中的重担。
他刚刚从南边回来,这几车货是为年底备的,等到过完年就需要再出去。不过届时就不需要他亲自跑了,因为他跟人约定过了,到时间会将货跟别的商队组在一起送到曲阳这边来。
因为曲阳往南边去的那一条必经之路这段时间算是十分的安全了,山里的土匪被剿了,他们这些过往的行商就再也不用担心人财两空了。
查看了一下车子之后正要转身进去,不经意间一扫就看见了不远处骑着马儿,穿着兵服的人。
是了,汪嗣成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兵服,思乡心切甚至于连一身衣裳都没来得及去置办,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压根就没记起来。军营里面呆久了,早就不是以前曲阳城那个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讲究的纨绔了。
汪嗣业眨了眨眼睛甚至还伸手搓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四目交汇,半响才失声喊出来:“哥!”
汪嗣成笑了,但是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看着汪嗣业跟乳燕归巢似的往他跟前跑,然后,给了他一拳:“你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忘了自己的家在哪了!”
汪嗣成没动,还在笑:“怎么会。”家在曲阳,根在曲阳,至死不忘。
“站在这干什么?走啊,回家!祖母天天都在念叨你,你回来了她一定会很高兴。”当然,高兴归高兴,抡起拐杖先敲一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汪嗣成手里的马儿交给了铺子里面的伙计从后门牵去了马厩,人跟汪嗣业从一旁的小门进了自家院子。
锦绣布庄后面有个几进的大院子,祖孙二人就住在那。
主要是先前铺子里的掌柜死了,之后汪嗣业就再没再没找到合适的人,所以生意上的事情都需要祖孙二人操心,干脆的就将后面的宅子跟前面的铺子打通重新修整了一番,这样也便利一些。
已经被迫稳沉了许久的汪嗣业在此刻难得的又跟以前一样了,人刚刚进院子声音已经传进了屋:“祖母,祖母,你看谁回来了!”
礼佛的老太太手中的念珠微微一顿,随后又开始捻起来,并未理会。
随后,下一刻就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跪的有点久,差点没站稳,还好边上伺候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否则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栽过去说不定得中风,那汪嗣成这一趟回来得就罪过了。
还未跨出小佛堂得门槛,就看见了跟汪嗣业站在一起的人,一抹雾气一下子就在老太太眼中腾升,原本就有些浑浊的眼这一瞬越发的云里雾绕看不清了。
“老身这是不是在做梦啊,阿成回来了?”
汪嗣成上前几步直挺挺的跪了下来:“祖母,不孝孙,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哽咽:“去,去,去让人给你弄点热水收拾收拾,喝点热汤暖和暖和,然后咱们再说话。”
汪嗣成应了一声,被汪嗣业拽起来往外面走。
老太太站在那看着两人走远了这才重新回去在佛前跪了下来:“菩萨啊,阿成回来了,他好好的回来了——”
洗漱之后,换上家中最好的衣衫,没了那身兵服,身上的肃杀之气倒是敛去了很多,头发用玉冠竖起,也当得起风度翩翩几个字。
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只觉得浑身轻松,在椅子上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满足的叹息一声:“还是家里舒服啊!”
汪嗣业从外面进来道:“既然知道家里舒服,那,此番回来就不去了吧!”
汪嗣成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怂恿我当逃兵?”
汪嗣业沉默了,半响才道:“那这回回来你能在家呆多久?”
“嗯,能过完年,阿起过年可能也要回来,届时我跟她一起返回。”
汪嗣业看着他:“哥,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当真打算在军营里面混一辈子了吗?要不,趁着离过你按还有些时间,劳烦祖母费点心思,托人给你相看一门亲事吧?”
汪嗣成咳了两声,目光有些不善:“你一天到晚的不忙吗?操心你自己就好了,不用管我。”哪有当弟弟的操心哥哥婚事的,真是的。
汪嗣业看了看他那张黑乎乎的脸,跟原先在家的时候相去甚远,甚至于细看还能看见脸上的疤痕,微微叹气:“成家跟你去军营并不冲突。你难得回来一回,下一次还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了,再耽搁下去,怕是没有小女娘能瞧的上你,容易孤独终老。”
汪嗣成呵了一声,捏了捏手指头,虽然刚刚回来,但是揍弟弟应该是可以的吧?
可惜,他没动手的机会,因为老太太来了。
一把年纪了,耳还灵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听墙根了,进屋就道:“阿业说的很对,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若是再耽搁下去年岁大了,当真是没人能瞧的上你了。年纪大了,不止是小女娘难嫁,你们这些儿郎也是一样的。”
说完,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又道:“还是说,你还是喜欢阿起?那也该早些挑明才是,她也不小了。我们家是商贾之家,没有那些官宦人家那么多讲究——”
话还没说完,汪嗣成就惊的噌的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