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落日,染红半边山河。
“这里......貌似有点像忘川之河?”凡云墨低声说道,抬眸望去。
此刻,两人来到岸边,有一条长河蜿蜒流淌。
浑浊的湖水泛滥,漂浮着一块块枯骨,无尽的浪花起伏,仿佛在诉说着千百年前的惨烈战争。
残阳亘古,冥河长存。
霞与灰相互衬托,显得凄迷。
呼呼!
生死两茫的诡异区域,陡然刮起一阵阴风,似鬼哭狼嚎般凄凉渗人。
天际红日未坠,此刻也觉得冰冷。
脑海不由得浮现森森白骨堆砌成的高山,正抵挡在两人面前,无数骸骨铺垫在地,鲜血染红地表,血腥味扑鼻。
“啾!”
就连小狐狸都没能幸免,脑海中见到无数骸骨越来越近,吓得直哆嗦。
颜雪黎凝望,眸子幽冷,周身散发着森寒的杀意,刹那间幻境破碎。
他们面前,仅剩浑浊的河水腐朽和凄惨,浮现出像是一张张哭泣的脸庞,狰狞的笑着,嘲讽着一切。
哗啦——
水波荡漾,由远及近。
“夫君,有船过来了。”
“嗯,看到了。”
凡云墨的神魂不弱,仍能看清远处。
不远处,一艘破败的木船上无人却随波逐流,缓缓驶来,在黑暗的河水映衬下,看起来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当靠岸后,只见小船呈现一种诡异的姿态,前半截悬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斩断,船体裂痕纵横交错,却依旧能够横渡。
下半截坠入湖泊,随水飘离。
船尾还悬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烛火来回摇曳,哪怕不是夜色也透出几分微妙,即使它在慢悠悠地驶来,依旧感觉不妙。
此地法则禁锢,不登船显然无法渡河。
不渡河,就无法赶往对岸的一座通天银塔,那是两人此行的目的,看起来是唯一能够攀上悬岛的途径。
从远处望去,银塔隐隐约约有仙光笼罩,瑞彩千万缕,仙音阵阵,恍惚间似乎听闻有人吟诵着仙乐,不真切。
然而很快就被蒙雾遮掩,仙音消逝。
很快,周围只有厉鬼呜咽。
“仙与魔之间交汇?”凡云墨低语。
此地是幽冥一般的忘川之河,那边却犹如仙境的通天塔。
凡云墨真不知道,人皇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创建出如此的古墓秘境,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个不慎便是永堕沉沦?
“走吧,夫君。”颜雪黎不觉得他会怕,牵着他就往船边走去。
河边的骸骨早已经腐朽,根本挡不住二人的去路,颜雪黎轻松带着凡云墨踏上木船,除却烛灯外,什么都没有。
两人一妖登船后,木船重新启航。
凡云墨和颜雪黎坐在一块,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倒是凡云墨头顶的小狐狸眼珠滴溜溜地转,不时探出脑袋打量四周,好奇地东张西望。
破旧的木船距离河岸越来越远,越来越深入,渐渐地看不到岸边,四面八方仅剩下无垠的漆黑江河。
船尾的烛灯在江面上明亮着,随风微微飘摇,照亮周遭一隅,偶尔划破水波带起涟漪。
苍穹之上。
悬岛盘踞的巨龙,气运凝聚的龙神之眼俯瞰整个秘境,深渊般的瞳孔倒映着两只蝼蚁的身影,仿佛见到的是一片落叶凋零在河面上的孤舟。
渺小、卑微、不值一提。
然而他们的气运格外深厚,让祂都不得不多看两眼。
........
当木船穿过一层蒙雾,颜雪黎整个人变得恍惚,想要牵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身旁空无一人。
颜雪黎赤眸一寒,正准备寻找凡云墨的踪迹。
前方,突然出现一处府邸,建立在幽暗之中,宛若隐居之所。
府邸的匾额赫然写着两字:凡府。
“吱呀!”木船停泊在府邸大门口。
颜雪黎眉头紧蹙,却还是脚尖点地,轻盈跃起,稳稳地落在了这座宅院门前。
因为她猜测,此处应该是和自家夫君有关。
“此次幻境竟能如此真实,无法破除。”
颜雪黎站在大门口喃喃道,伸手推开大门进入,就在此时,原本死寂的府邸中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铛声。
阴风拂面。
刚进门,她就听到两名丫鬟正在闲聊。
“最近夫人收养一对姐弟,怕是又要.......哎,看那小姑娘被夫人打得遍体鳞伤,我都不忍去看。至于那位,与其说是公子,倒不如是用来试药,泄愤,据说是因为.....”
“嘘...你别乱嚼舌根,小心惹祸上身。”丫鬟低声提醒。
两女就这样从颜雪黎面前走过,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甚至没有任何人察觉她的闯入。
直到走远,颜雪黎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暗忖,难道那两名丫鬟口中所说的姐弟,就是凡烟霞和云墨,那岂不是说这个府邸就是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
凡烟霞,她也知晓。
那是位除了亲近之人外,表现得冰冷的女人。
曾经没和云墨相认前,还强行给他喂药。
若不是自身实力不足,颜雪黎早就将她大卸八块。
后来,凡烟霞知晓凡云墨确实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就变得格外温柔善解人意。
甚至每次看到凡云墨,都带着满脸笑容,对其颇为信任,面对凡云墨的要求从未拒绝。
颜雪黎不由感叹,人心的复杂!
至于凡云墨的身世,颜雪黎却仅限于知晓是被仙师带回宗门罢了,具体缘由并不清楚。
如今,是不是可以知晓夫君的身世?
想到这种可能性,颜雪黎开始在府邸内寻找起来,沿路看到各种亭台楼阁,曲桥回廊,亭台楼榭,假山流泉,奇树琼枝......
不得不说,凡府极度奢华富贵,单凭这一点足矣证明,而且下人身穿的衣裳虽非绫罗绸缎,却皆价值不菲,普通富家根本不敢如此奢侈。
“畜生,喝下去!”
颜雪黎走过许多亭台楼阁,终于发现了一间房间,门半敞着,里面传来粗暴的声音。
她推门抬脚踏了进去,较为阴暗的屋内,只见一位艳丽的妇人,正掐着稚嫩孩童的脸蛋强行灌入浑浊的汤药。
“唔唔唔.......”孩童不敢挣扎,准备双目含泪,哀求一般盯着妇人,希冀她能停止喂药。
“夫人,我弟弟.....”少女拉着妇人的袖摆,弱弱地恳请道。
“啪!”妇人狠戾地甩了她一耳光,瞬间红肿了半边小脸:“贱婢,这里哪轮得到你做主,给我在一旁看着!”
少女咬唇垂眸,扯着破旧的衣角默然不语。
少女是凡烟霞,没有颜雪黎记忆中那般艳丽,只是略显精致,穿着麻布持身,头上简简单单地绾着简单的发髻。
待妇人将汤药灌完,便无情的将孩童甩到一旁,看着少女凡烟霞冰冷冷道:“记住,在凡府没有你们任何选择的权利,若是胆敢忤逆我,下场会比这更惨烈!”
“明白,夫人。”少女凡烟霞咬唇答道。
“滚吧!没有我的吩咐,就老老实实待在地牢。”
少女凡烟霞瑟缩着肩膀,忍着剧痛,将地上的孩童抱在怀里,肩膀上的伤痕逐一渗透出血液,滴落在地板上晕染开来,形成斑驳的血色。
妇人看着地板上滴落的鲜血,脸上露出狰狞扭曲的笑容,而身旁便是带血的鞭子:“贱婢,早晚要把你卖去妓院。”
少女凡烟霞抱着昏迷的弟弟,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走去,不言不语,至少还有些许时间留给他们姐弟俩。
屋子里的妇人看到姐弟俩这副模样,又是冷哼一声:“一条贱命,也配拥有修道之姿?”
颜雪黎目睹这一切,冷若冰霜,试图伸出魔爪抓向那位妇人的脖子,结果却是穿透而过,根本无法触碰。
见到无用后,索性随着凡烟霞出门。
........
少女凡烟霞抱着孩童走出房间后,就来到了一间狭小潮湿的牢房里,看着疼苦模样的弟弟,泪水滑落,滴落在他的脸颊。
此处阴暗,唯有烛火点燃。
“姐姐,我、我没事。”
感受到冰冷泪水,清醒过来的孩童小手摸向她的面庞,笨拙地安慰她。
可惜,凡烟霞还是哭了。
“对不起云墨,姐姐还以为遇到了一位好人家,没想到、没想到.....”凡烟霞抽噎着道歉。
“姐姐别哭,我不疼。”稚嫩孩童努力安慰她:“姐姐你说过的,凡是不懂事的孩子,总会遭人嫌弃,不喝,就没有饭吃,姐姐就要挨打。”
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凡烟霞心里愧疚万分。
少女凡烟霞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强忍着心底的悲伤:“我们会很快离开这里的,等姐姐找到办法,就带你走。”
“嗯,我们就能离开这里的。”
牢房外,颜雪黎眼神始终平静。
打骂,喝药,牢房。
这几天下来,她算是明白妇人对姐弟俩的嫉妒,以及厌恶的原因,源自于自身家财万贯,却无法修道,偏偏两位与之相反的穷姐弟,却拥有这个资格。
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与魔道合作,试图逆天改命。
药物能使凡云墨的鲜血,逐渐改变成妇人匹配的血脉,这是魔教的特殊法诀,她想换血!
药很苦,像血一般腥臭。
要是孩童时期的凡云墨不喝药,妇人便会用鞭子惩罚凡烟霞,抽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更是毫不客气地打骂凡烟霞,不留余力。
而最人性化的,也就允许凡烟霞偶尔能够到府外散散心,因为她是孩童凡云墨的唯一寄托,所以她的心理状态必须得稳定。
“云墨,姐姐去去就回。”
“嗯,姐姐,等你回来。”
少女凡烟霞抹掉他脸上的一抹灰,便跟着一名丫鬟缓慢走出牢房,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地望着角落里的孩童,从颜雪黎眼前悄然走过。
颜雪黎犹如幽灵站在一旁,静静看她离开。
然后.....就没有然后。
凡烟霞没回来,她逃脱了。
跟随的丫鬟也被妇人处死,埋在后院之中。
“好啊!好啊!你姐姐还真是厉害!居然逃脱了,看来你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妇人掐着孩童凡云墨的脖子,眼中充满怨毒的目光,“别以为你姐姐跑后,我就没办法治你!”
她转而伤害凡云墨,只要不喝药汤就将得到应有的惩罚,每隔三天便要承受一次入骨的折磨,不能反抗。
凡云墨身体本就羸弱,经不起折腾,却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哀嚎,好似生怕凡烟霞听到,会回来一样。
满身伤痕,回到地牢。
“公子。”
新换的一位丫鬟,名为蓉儿,每晚都会给他上药,但不敢包扎,否则被夫人看到,会被埋。
吃食是她精心挑选,否则以凡云墨的身子状况,迟早撑不了太久。
她心疼的看着他,有些硬咽。
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却能忍着痛,忍着泪。
凡云墨忽然抬头望了过去,对上了蓉儿漆黑晶亮的眼眸,怔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原先呆滞无光的眼眸。
处理好一切,蓉儿没有多说,而是离开。
因为她要知道,就算自己心生怜悯,也无法将他救出去。
凡云墨的存在注定只能待在地牢里,直到死亡或是其他意外。
他一个人待在地牢,不再有人相伴。
默默的靠着墙,缩在角落低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似乎想到什么美好,嘴角露出浅笑,眉梢舒展开来。
牢房没有任何一缕自然的阳光,但他一双黑眸似蕴藏着星辰,浅笑的容颜如春日暖风般温柔。
在想什么?
颜雪黎好奇的过去,悄悄蹲下身,见他依旧保持着刚才微笑的表情,眼底闪烁着淡蓝色流动的光芒,像个痴傻儿郎。
或许是因为颜雪黎的到来,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凡云墨抬起头,精致的面孔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这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绝美女子,肤白貌美如凝脂,眼波荡漾,身材纤细袅娜,如同一阵轻飘飘的雾。
他微愣,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有种亲切的温暖。
稚嫩面庞露出纯真的笑,与浑身血污形成鲜明对比:“姐姐,你.......是来救我的?”
语调带有软糯的童音,容易让人心颤。
地牢里昏黄的烛火摇曳,照耀颜雪黎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愈加美艳逼人,漂亮极了。
颜雪黎沉默。
这些日子来,无时无刻给她灌输凡云墨的悲惨,就连颜雪黎都快忘记自己是被木船送来。
当凡云墨抬起头询问时,甚至觉得自己身处在真实的世界里。
她清冷的脸庞神情未变,赤眸依然毫无荡漾一丝涟漪,目光落在凡云墨身上,只见衣服被鲜红的血迹染透。
没有多言,颜雪黎缓缓抬起手,就像妇人对待他一般手缓慢放在脖子上,但不同于粗暴,而是轻柔地握住了喉咙。
“不,我是来杀你的,你不是他,永远都不是。”
无论是不是曾经的凡云墨,不是的人,终究不是。
五指微微收紧,只听‘咔嚓’一声,喉骨碎裂的声音。
她在心里可惜。
自己还是想杀真正的夫君。
颜雪黎面色淡漠,看也不看倒地的尸体一眼,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步履平稳,没有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