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时间病房楼上下乘电梯的人很多，进了电梯后人挤人的穆欢没再问。
她甩开原羽的手，不和他走一起，自己率先进了电梯，无声表达心口涌出的怒火。
她还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可原羽撒谎骗了她，现在又弄出这种事是事实。
电梯还没关，又挤进来一波人，穆欢被挤得后背贴着电梯的冰凉墙面，身前又有人靠过来，她讨厌和陌生人肉贴肉的感觉，烦的眉头紧皱。
电梯门缓缓合上，上升。
人群里却又响起一阵骚动：“哎，乱挤什么……”
“抱歉。”柔和好听的年轻男声，再看到那张清俊的脸，刚才还不悦嚷嚷的一些声音顿时没了。
原羽艰难挤过人群来到穆欢面前，用身体隔开陌生人，为她撑起一些空隙。
他面对面低头看她，黑润的眼珠子显得忐忑不安，像只惹了主人不高兴的狗狗小心翼翼又忠诚地追随。
穆欢没好气地别开脸，根本不去看他。
病房里秦序还没醒，他额头、左手臂、左腿膝盖都缠着厚厚的绷带，没伤到骨头，病历上写着有轻微脑震荡，其余很幸运的是一些或深或浅的皮肉伤。
穆欢检查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眼前状况的怒火和难受并没有消减。
怒的是这俩个家伙不知道背着她干了什么。
难受的是，即便两人最近联系不多，但秦序在她心底无疑还是根深蒂固地划分在重要的位置，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
两人一块长这么大都没见他遭过这些罪，秦序虚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她十分不好受，可以说是心疼。
她拽着原羽出了病房，板着小脸质问：“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
原羽抿了抿唇，背着手在她面前，脊背微弓，高大的一只像是乖乖受训的小狗，黑润的眼珠显得纯善无害：“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她吼他：“我是让你说怎么回事！”
原羽眼睫一颤，双唇动了动，手指捏着衣服有些不安地说：“是我撒谎了，不是公司有事，昨天晚上是秦序给我打的电话，他让我和你分手。”
穆欢脸色奇异，显然难以理解这些，一冷笑。
“然后你就开车去撞他？”
“什，什么？”
“我……不……我没有。”原羽愣了下立即慌张摆手，直摇头，“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那是犯法的，坐了牢还怎么和姐姐在一起！”
他眼眶着急的泛了红，生怕她误会他：“他要我和你分手，我怎么可能答应，当时太生气了，一时大意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了下去，雨下的又大我没看清他还在前面，就这样出了事。”
“然后我立刻下了车打了120，大半夜的我不想打扰你睡觉就没敢和你说。”
穆欢听着倒是一愣，目光仔仔细细地在他脸上逡巡，辨别他有没有撒谎。
原羽迎着她的目光，不安地咬了咬嘴唇：“姐姐，我该怎么办，秦序哥大概不会原谅我吧？如果他追究……我也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这样，该怎么追责怎么来。”
“只是……你为什么会说我开车去撞他，语气就好像，认为我是故意的一样。”
他声嗓发颤，眼里包着的泪珠子欲落不落，是难以置信，还强撑着露出一个脆弱酸涩的笑：“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
“我没这么想。”她只是脾气上头，话不经过脑子就出来了，意思在外人听来有些歧义。
如果不是听他说，她一开始也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毕竟这个社会大现象是平和安定的，富养长大的小姑娘自有一番阅历，同时也会被身边人呵护的很好，见多识广某些方面却也少经历过人心险恶，可以说是另一种单纯。
没有恶性的人，升起的第一念头自然不是去怀疑别人有恶性。
穆欢看小狗又要掉小珍珠的死样子……
轻叹了声气，有些无语地抬手给他擦了擦，然后又嫌弃地拿手在他衣服上蹭干净：“那你是傻的吗，他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等等……”穆欢一顿，轻眯眼看他，“秦序是不是抓住你干什么坏事的把柄了，不然你为什么大晚上的瞒着我出去见他，他又为什么突然单独找你还让你和我分手？”
原羽低下了头：“我才不会干坏事，秦序居心不良想让我们分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想忍了所以想去警告他一番。”
穆欢半信半疑。
她回到病房，摸出手机想和赵文静打过去，该把秦序的情况告诉她。
这时听到隔壁病床的大妈喊了声：“哦哟，这帅小伙醒了。”
穆欢看过去，果然见秦序睁开了眼正看着她。
不过同时她才注意到，这病房竟然是个多人间？
原羽怎么安排的？都是顾家大少爷了家财万贯的平时也不见他抠门，竟然也不给秦序安排个高级房？环境这么差怎么能休息好。
不过现在也不是换病房的时候。
穆欢电话还没打出去，把手机放到一旁桌上，看着秦序脸上是少见的温柔：“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序额头缠着一圈绷带，冷冰冰的面容添了几分病弱感，他望向穆欢动了动唇，还未发出声音一瞥眼看到了后面的原羽。
他目光一寒，锐利如刀，却没立即说什么，刚醒来的嗓音有些沙哑的对穆欢说：“让他出去，我有些话单独和你说。”
穆欢往后侧目：“原羽，我还没吃早饭，你去外面给我买些吃的。”
她也想和秦序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原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了眸中情绪，他点了点头，听话地走了出去。
隔壁床的大妈也由陪床的大爷用轮椅推着出去散步了，病房里只剩两人。
秦序撑着半坐起来，穆欢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原羽和我说了，他撞到你确实是不小心，幸好你没伤到性命。”
“不过也别留情，他现在身价厉害去了，你想怎么赔偿有什么要求都尽管向他提，我可是站在你这个朋友这边的。”
秦序右手没伤，喝完水把杯子放到一边，轻笑了声：“他和你说是不小心的？”
“怎么了？”
穆欢听出他语气嘲讽。
秦序唇淡扯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黑沉沉一片：“如果我说，他是故意开车撞我，你信吗？”
“……”穆欢心口狂跳了几下，摇头，“你别多想，他不是那样的人，也没道理去害你，我还要问你为什么大半夜的喊他出去？”
秦序沉默了下。“他不是好东西，我想让你们分手。”
“没有其它原因？”总觉得两人有什么瞒着她。
秦序眼底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和难以言说的纠结。
他用那件事威胁原羽。
其实自己也并不想让穆欢知道实情。
真纠葛起来，虞娜的死也有赵文静的一些原因，出于好意是真，人死不能复生也是真，穆欢难免会因为这个和秦家也生出隔阂。
最重要的，虞娜去世已经有六年，穆欢好不容易从失去母亲的阴影中走出来，再将事翻出来对她何尝不是一种双重折磨？
这让她怎么接受？
父亲、继母、亲近的阿姨，全是间接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秦序突然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原羽没对他下死手，还把他送医院来，在穆欢面前装的纯善无辜，多半也是想到了这层。
“原因大概就是现在我躺在这，我拿了性命去赌，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危险人物，昨天夜里，我确定，他是故意开车撞向我。”
秦序抬眼盯着她，声音平静而低沉：“他想我死，我看到清清楚楚，他坐在车里撞向我的眼神，简直和变态、疯子无异。”
穆欢表情有些僵硬，抿了抿唇，发轻的声音反驳：“你误会了，他不小心撞的，根本没敢耽搁就打了120，如果真是有意他怎么可能又……”
“你信他还是信我。”秦序淡淡一句打断。
穆欢呼吸一紧。
信谁？
秦序根本不是那种屑于撒谎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可……
穆欢攥紧的手指放松下来，站起身，脸上带了点歉意微笑：“我相信原羽，他是我男朋友，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确不是有意的。”
秦序本就苍白的脸彻底难看。
他难以理解，僵硬地愣了下，再看她，眼里似乎有水意一闪而过：“我差点没命，你却……还是不信我？”
穆欢没有再回答这个。
“不过怎么说这都是原羽造成的后果，我先替他向你道歉，如果你非要觉得他是有意害你那报警追责也可以，不过按伤情来看，原羽也没逃逸，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坐牢，我建议你还是向他索要赔偿。”
“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她走出病房。
“穆欢。”身后响起沙哑的声音，叫她的名字。穆欢顿了顿，没有回头地离开。
秦序愣愣地看着门口方向，眼眶隐忍的发红。
……
原羽没有去买早餐。
他一直在外面偷听。
穆欢出来后他立刻站到远远的，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凑了上来，实则心里美的冒泡：“姐姐。”
他都听到了。
她多么相信他，维护他，秦序要被气吐血了吧，谁让他被姐姐偏爱呢。
小狗恶毒又窃喜的想。
“姐姐，我刷到这家医院的食堂还是个网红食堂呢，网上说这里的蟹黄包味道还不错，我们下去吃吃啊？”
他声音都雀跃了许多，一直回味着偷听到的内容，心里美滋滋的，甚至得意忘形到连穆欢从出来就没看他一眼都没注意到。
穆欢面无表情地走，原羽欢乐小狗似的不停围着她汪汪叫。
穆欢突然在拐角停了下来。
原羽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空气仿佛都凝结。
原羽偏着脸，瞳孔漆黑，僵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