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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弥留(1 / 1)


初春的雪消融的很快,温言穿着病号服,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衣。

马丁靴踩在即将融化的雪上,雪水沾湿了她的鞋带。

连日的阴霾在此刻云开雾散,温言抬起手,初生的太阳光亮柔和的透过指尖,照在她原本明亮的眼眸上。

温言笑了笑,轻声对身边的男人说:“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你了呢。”

男人肩宽腿长,黑色的风衣包裹着被高定西装衬托完美的身材。

他脸色苍白,看向温言的神色带着淡淡的哀伤。

温言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没必要这样,以前不也没多在乎吗,现在又是装给谁看呢?”

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纪深,”温言轻声叫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纪深顿了顿,半晌才开口,原本低沉的嗓子不知为何更加沙哑,他道:“20年。”

“20年啊。”温言双手撑着面前的栏杆喃喃道:“互相折磨了20年了,该放过彼此了。”

纪深俨然红了眼眶,偏过头不去看她。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温言语气轻松的问道,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那笑容稍纵即逝,在纪深看向她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算了,”她苦笑一声,“这时候回忆过去像是临终前的人生复盘。”

纪深皱了皱眉,低声打断她:“别瞎说!”

温言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不远处的有个小广场,里面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叽叽哇哇的吵着闹着,脸上笑容洋溢,让原本冰冷的医院多了一分暖色调。

纪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后立刻不忍直视的偏开了眼,低声道:“对不起。”

温言脸上笑容收敛,沉默半晌才摇摇头。

“幸亏他没出生,不然就会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

纪深不由的捏紧手指,语气带着微微的哽咽,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温言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

她笑的肆无忌惮,只是眼角的泪总是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手术?”温言终于看向他,眼神中带着淡淡的讽刺,“我已经做过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纪深呆住了,“你,你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告诉我?”

温言像是累极了,徒劳的垂下眼眸,“在你和苏辞高调宣布结婚那天。”

纪深:“!”

大概是他脸上的震惊太少见,温言静静的欣赏了一会,才缓缓道:“癌细胞扩散至全身,我只剩最后一个星期了。”

她轻轻叫了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叫过的称呼——

“哥。”

纪深抬眸看向她。

温言看到他眼中的难以置信和泛光的泪水,突然笑了:“很抱歉浪费了你20年的时间,耽误你遇见真爱的时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章泽晶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不管你信不信。”

她偏头避过他的视线,望着天边飘过的白云,“我这短暂的一生,一半是在折磨自己,另一半是在折磨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余生都幸福。”

纪深牢牢的看着她,眼眶酸涩通红,他强忍哽咽,只能发出一个:“嗯。”

他害怕自己多说几句就会哭出声。

年过而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生离死别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有什么值得哭的?

有些误会还是不澄清比较好。

温言恨了他好久好久,弥留之际突然得知真相,怕是会更加受不了。

温言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很羡慕章泽晶,都说死人会再人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哥,”她轻轻叫了声,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也会吗?”

“不会!”纪深皱着眉,恨声说道:“你如果敢死,不出三个月我就会把你忘了!”

温言垂下眼眸,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好吧,”她妥协道:“那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在你心里留下我很差劲的印象。”

纪深皱眉,张了张嘴,却被温言打断了:“我有些累了,先回病房了,你自便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住院部的楼上走去。

纪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懊恼的垂下头。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不欢而散了。

明明知道她想听什么,明明知道只要自己对她稍微笑一笑,她就会很开心。

可他每次都搞砸。

自从七年前那个车祸和章泽晶意外死亡后,他总是无法做到坦然的面对温言。

前者是因为他心虚,后者则是恨!

他心虚温言知道她父亲车祸的真相,害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又恨温言心狠,能眼睁睁看着一起长大的姐姐心脏病复发当场死亡却不叫救护车。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导致他和温言结婚八年,却连一次敞开心扉的天都没聊过。

温言面无表情的进了电梯,来势汹汹的头痛混合着腹部绞痛,让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徒劳的扶着电梯的墙壁缓缓蹲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

其实她很娇气,小时候割破一点手指都要吵着闹着让刘阿姨送她去医院,当时接诊的医生还无语的对她说:“小姑娘,幸亏你来的早啊,在晚一点伤口都愈合了!”

但抗癌一年多,她从原本做化疗都会哭的人变成了能面无表情独自一个人做完所有检查都不会发出一声叫声。

人总是会成长嘛。

她这样安慰自己。

以前有爸爸,有刘阿姨,再不济有纪深,每一次关于她的事,总有人站出来替她打点好一切。

她像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历过一点暴风雨。

回想过去,自从爸爸车祸去世后,纪深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全部,除了爱和陪伴。

温言闹过,骂过,甚至不惜再次以自残的方式威胁过。

但纪深只是匆匆赶来医院,确认她还活着后又回了公司。

渐渐的温言也就习惯了,本来就是强求来的关系,

她又能指望感情也到位吗?

渐渐地,温言觉得这样好没意思啊,折磨纪深不说,还折磨自己。

所以当她确诊癌症的时候,她向纪深提出了离婚。

当时纪深是什么表情,具体的温言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隐约记得他站在客厅里沉默了很久,最终哑着嗓子答应了。

手续办完的当天,温言就从华宇名城搬了出来。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卖的卖,扔的扔,最后只留下一个行李箱。

转天,她带着行李去了自己想去很久巴黎,在有浪漫之都的城市感受她未曾体会过的自由。

此后她如同上瘾一般迷恋上了旅行,一个去看海,去爬山,凌晨三点起床,只为提前占据一个有利于看日出的位置。

她把以前列举的想和纪深做的所有事全部一个人做完。

这感觉似乎也不差。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想一想,纪深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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