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依心中的厌恶渐渐被恐惧所替代,她自然知晓自己不是夏家的亲生子,更知晓刘氏当年是为了逃荒才到了凉城,被夏知意所救,还知晓她的亲生父亲是个烂赌鬼,当年抛下怀着孕的刘氏便不知所踪了。
这一切,夏若依都清楚,却又下意识的否认,自我麻痹,自我否决,这些年一遍遍的同自己说,她爹不是烂赌鬼,她爹早不知死在哪里了,她就是夏家的孩子!
奈何当此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夏若依的心底还是不由得承认,眼前人就是她的生父,否则他又有何胆量堂而皇之的在忠勇国公府门前堵她呢?
夏若依怕极了,厌极了,仓惶的掏出身上的荷包,摔到赵伍的脸上,拔腿便往府门内跑去。
赵伍捡起地上的荷包,冲着夏若依跑走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小贱蹄子,和她娘一个德行!敢不认老子,欠抽!”
说罢,点着荷包里的散碎银子,笑眯眯的走了。
一路跑进了府门,夏若依心头的仓皇恐惧才稍稍停歇,她还算有些小聪明,稍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夏知意要将刘氏赶出夏家,恐怕是因为赵伍的事被他知晓了!
稍一思量,夏若依提起裙摆便跑去了松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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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院内,老夫人端坐软榻上,正捻着佛珠,静心默念佛经,房中燃着上等檀香,缥缈如烟。
夏若依哭喊着便进了松鹤院,被嬷嬷拦在了主屋的门前。
嬷嬷拧眉不悦道:“若依小姐这是做什么,老夫人正在礼佛,不得如此吵闹喧嚣。”
“你闪开!我要见祖母!”夏若依推搡了嬷嬷一把,不管不顾的冲进了主屋内。
一进门,夏若依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嚎啕道:“祖母,求您救救若依吧!”
老夫人被唐突的打断,有些不满的拧起了眉心,慢慢睁开眼眸看着跪在她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夏若依,幽幽道:“怎么了?”
夏若依哭着道:“祖母,刘氏所犯之事,若依全然不知,祖母,您也是看着若依长大的!万不能置若依于不顾啊!祖母,若依不想离开夏家,不想离开您啊!”
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眸,不冷不热道:“刘氏毕竟是你的生母。”
夏若依咬牙道:“我没有此等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生母!祖母,若依自小受夏家教导,最知礼义廉耻,万不能再认此等下贱之人为娘亲了!”
老夫人不适的拧紧了眉心,她眼眸深邃,幽幽的看着面前的哭得“真诚”,话说得“大义凛然”的夏若依,只觉得讽刺。
刘氏是出身贫寒,是上不得台面,行事也有失体统,纵然有诸多不足,可她这些年待夏若依是没得说的,能捧着绝不抱着,倾尽了她为人母能给的一切,将这个女儿纵得真当自己是娇小姐了。
虽然老夫人从不赞同如此不论对错,没有底线的疼宠,会将孩子溺爱得失了分寸,奈何刘氏本就出身乡野,大字都不识几个,眼界和认知都有限,这不是她的错,是出身和环境造就的,如刘氏这般的人,也只会如此待孩子好,将她认知中最好的一切都给孩子。
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怎样品性的孩子会如此谩骂唾弃自己的娘亲?!
这些年,不得不说,刘氏当真养了条白眼狼出来啊!
如果,夏若依是如此背弃夏家的,老夫人还不觉得怎样,本来就没什么血脉亲缘,离心离德也只看遇事大小罢了,若有一天,夏家彻底倒了,夏若依许是跑得比谁都快。
老夫人看得明白,想得清楚,却也不免替刘氏寒心。夏若依如今哭闹到松鹤院,不就是怕刘氏的事连累到她,急于撇清关系吗?
夏若依那点儿小心思小心机,老夫人又怎会不明白?
而她又为何如此急切的同刘氏撇清关系,老夫人也明白!
她怕受刘氏牵连,被一同赶出夏家,这么大的闺女了,到了议亲的年岁,跟着刘氏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呢?
还不是为了扒着夏家的门楣,企图嫁个体面人家吗?
老夫人内心轻叹一口气,女儿家嫁人就是一辈子顶天的大事了,若嫁的好,一生顺遂,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乐太平,若嫁的不好,许是这辈子就完了。
夏若依虽让老夫人不甚满意,可说到底也是夏家养了近二十年的孩子,老夫人当真无心刻意作践她。
老夫人凝视了夏若依许久,久到夏若依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了,也不知自己今夜这么一通闹腾有没有用啊?
良久,老夫人疲惫的叹了口气,道:“若依,我知你心中在想些什么,也不必如此闹腾,你既顶着夏家的姓氏,夏家自然会管你,你放心,过些时日,我便寻个妥帖的人家,将你嫁出去!”
夏若依小心的觑着老夫人的脸色,却见她喜怒不明,夏若依暗自琢磨着,老夫人既开了口,总归还是会管她的吧?
即便不是沈家,那也不会是太差的门第,否则不也是堕了忠勇国公府的脸面吗?
夏若依安下心来,梨花带雨的叩头道:“多谢祖母,若依定不忘祖母大恩,今后会加倍孝顺祖母,承欢膝下。”
“大可不必!”老夫人摆摆手,道:“你就好生待在你们那澜依院,少闹腾就行!”
夏若依面色微微一僵,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松鹤院。
待她走后,嬷嬷端着茶盏进了门,柔声道:“老夫人又劳神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当真是佛祖箴言都静不了心了,她拧眉不满道:“你听听那孩子都说了些什么?当真是……”
嬷嬷也无奈的摇摇头,所谓“子不言父过”,身为儿女竟如此唾弃自己的生母,她再有过错,也是生她养她给她生命,爱她护她伴她长大的娘亲啊!
嬷嬷同老夫人的想法一样,这是养了条会咬人的白眼狼!
“唉……这孩子自私自利到了极致,果真不是我夏家的种!”老夫人烦躁的将手中的佛珠扔在桌案上,揉捏着眉心。
嬷嬷劝慰道:“老夫人莫忧心,待同大夫人商议一下,尽快将若依小姐嫁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