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抄着袖子道:“公公,小的问您一句,何为规矩呢?是陛下大还是规矩大?祖宗规矩是天,可私下里嘛,公公便不要计较这么多了!小的只提醒公公一句,天大地大,陛下最大,咱们忠心陛下就是了!再者,在这位夏娘子这儿啊,陛下没她大!”
九盛春被元宝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俺滴个亲娘嘞!这么说,这位夏娘子可是位祖宗了呢!
元宝揉了揉鼻尖,低声道:“公公啊,陛下自还是宸王时,便由着夏娘子这般‘没规矩’,陛下喜欢,咱们又多言什么呢?徒惹得陛下不高兴,再说了,那夏娘子可是安和大长公主教养长大的孩子,规矩能差到哪儿去?!”
九盛春连连点头应是,是他唐突了,这新君刚继位,他还没摸清萧云峥的脾性呢!万不可触了龙之逆鳞,招惹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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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中,萧云峥拉着南姬坐到软榻上,将那封捏了一路的信递给她。
南姬看了眼信封便认出了祖母的字体,微微瞪大眼眸道:“祖母写的?”
“是,夭夭看看。”
南姬抽出信笺匆匆阅过,微蹙眉心道:“祖母又提裁军一事。”
萧云峥点了点头,道:“是,这回老夫人亲笔手书,并未以奏折的形式呈上,而是如此般书信,亦是不想此事过于招摇。”
南姬抿了抿唇,拧眉沉思了一瞬,徐徐道:“其实此事之前爹爹便向先帝提过,被先帝驳回了,是解了南岳王军一时之困,但是……”
她看向萧云峥,斟酌道:“怕是祖母听闻你登基了,我已入宫,南岳王府手握重兵将成为众矢之的,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上交军权。”
这也是之前段初年点拨南姬,她心有所得,“无之为用”便是放弃眼下拥有的,她建议裁军,亦是这个道理,用军权换南岳王府的百年清誉和满门平安。
恰如曾经的上官家,上官家的祖上也是武将出身,虽不如异姓王们如此手握重兵,但毕竟还是有所忌讳的。自上官家出了第一任皇后时,他们便交了军权,是避嫌也是表忠心。
否则,皇后一旦生下嫡子,母家又手握兵权,难免会被朝臣们参奏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嫌疑,任何帝王都不喜欢被威胁环绕的感觉。
又如当年的文氏,也是在文贵妃薨逝后便急流勇退了,保全了满族荣耀和太平。
如今,南岳王府也面临同样的抉择。
“夭夭,我并不怀疑南岳王府!”萧云峥真诚的看着南姬,在她面前,他连“朕”的自称都不愿用。
南姬莞尔一笑,道:“你已贵为帝王,所思所想是重要,可满朝文武的想法也重要啊!若陛下日日被参奏南岳王府的奏折所扰,便无心他事,这又何必呢?”
她举着祖母的书信摇了摇,道:“我觉得祖母所言甚有道理,再者边疆苦寒,离京都甚远,我想见一见家人也难啊!”
萧云峥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琉璃眸,微微一愣,遂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小机灵鬼,竟是不止让南岳王上交军权,这是更要摘了“异姓王”的荣封了?
恍然间,他又想起先太子同他说过的话:
“老四,你一定要谨记孤的话!若想她好生活着,必得管好你自己的心,她出身南岳王府,只要南岳王仍手握重兵,她便连高位都不宜册封,需得韬光养晦,隐忍自身!这是孤对你最后的忠告,谨记!谨记啊!”
若南岳王没了兵权,他的夭夭是不是能自在一些?他的心是不是也可有处安放呢?
急流勇退没有错,可这“急流勇退”退得倒彻底啊!
萧云峥垂眸思索良久,道:“那好吧!我会下旨裁军,将夏家调回京都荣养,至于这异姓王的封号嘛……便摘了吧!”
他的话说一半留一半,他有自己的打算,若将来他正式册封了南姬,夏家定是要封爵的!
可他此时并不想告诉南姬,权当一个惊喜吧!
南姬没多想,满意的点点头,便将手中的书信装了起来,递回给萧云峥。
他未接信,倒是一把握住了南姬的手,看着她,有些尴尬又有些忐忑。
南姬歪了歪头,眨巴着眼睛有些看不懂了,怎么了?
“夭夭,我……”
“陛下怎么了?”
“我要做些事情。”萧云峥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与前朝有关,这段日子不能来看你了,但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南姬有些懵懂,做些事情?什么事情?
可看萧云峥那为难的表情,她便体贴的点点头,道:“好,我不问,也不会胡思乱想。”
萧云峥欣慰的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夭夭真乖!”
正事谈完了,倒去了一块儿心病,他抬眸打量着潮汐宫中的陈设,笑着问道:“住得可还舒心吗?有哪里不合心意,便寻内务府来。”
南姬摇了摇头,道:“都很好的。”
“奴才们呢?够用吗?”
南姬翻了个白眼,道:“那么多人呢!哪能不够呢?”
萧云峥笑得宠溺,道:“好!奴才的事我便不管了,知道你有自己的调教法子,不合心意的只管打出去!”
他这话倒让南姬想起曾经在南岳王府时,她在三房院中教训那个车夫的事儿了,南姬的小白眼儿翻上天,嘟囔道:“我才不是暴君,动辄就打骂奴才的?”
萧云峥抬手刮了刮她的小翘鼻,温言道:“好好好,我的夭夭啊聪慧又大度!”
南姬拉下他的手,道:“陛下今日不会就要开始‘做些事情’了吧?可有空留下用个膳?”
萧云峥笑得无奈,摇了摇头道:“今日空闲,朕便赏脸在这潮汐宫用膳啦!”这又端出帝王的架子了,当真是“赏脸”呢!
南姬笑了笑,起身便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萧云峥看着满院冬景,好似恍惚间看到了曾经这里尘封的光阴。
母妃在世时,父皇是否也曾日日在这潮汐宫中消磨时光,即便做些无聊的事,亦是舒心开怀的,只因有心底那人的陪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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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天,南姬便知道萧云峥所指的“做些事情”是何事了!
帝王刚荣登大宝,便日日不早朝,赖在颜卿的重华宫中,引得满朝文武大怒,差点儿掀了太和殿的房梁。
南姬听闻此事时,正蹲在院中看太监们扎秋千,她好笑的挑了挑眉梢,萧云峥这哪里是“做些事情”?简直是“作死”一般,不仅将颜卿立成了明晃晃的活靶子,更是将整个颜氏推向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