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垂下眼眸道:“我怎会不知,难道我就不心疼夭夭吗?她也是我疼着宠着长大的孩子啊!是咱们王府唯一的女儿!”
可眼下,这圣旨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落在了南岳王府的头上,落在了南姬的头上,难道他们敢抗旨不成?!
抗旨不遵,祸及满门,今日若他们敢抗旨,那南岳王府几代荣宠便也到头了,谁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为了这样的缘由赔上全族,实在是不值得,更愧对宗祠中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啊!
老王爷归天后,老夫人独自一人撑起了南岳王府的尊荣,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如今若是南岳王府葬送在她的手中,她有何颜面去见老王爷!
一瞬间,老夫人想了太多太多。
更让她担心的还有南姬的身世,即便是府中,也只有她与夏知行知晓南姬到底是谁,如夏安然这些小辈们,即便当年记事了,也对此事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十四年过去了,时过境迁,家人们都对小南姬疼爱有加,渐渐的模糊淡化了她的身世,也让老夫人一直提着的心堪堪放下。
可如今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彻底搅乱了老夫人的心,好似时刻置身悬崖峭壁的边缘,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连带着南岳王府全族万劫不复!
坦白南姬并非南岳王亲生吗?可只要她顶着王府嫡女的名头,这指婚便是逃不掉的!
坦白南姬是南疆的亡国公主吗?那这和拉着整个南岳王府去死有何区别?!
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境地,简直要难死老夫人了!
良久,她沉思着哑声道:“自我这一辈,下嫁异姓王的四位皇室公主,已然仙逝了两位,到安然他们这一辈,总是要继续尚公主的,可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一位,圣上一直未指婚,突然下旨给夭夭指婚,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只是,我还没想明白,圣上如何知道夭夭的?”
老夫人思索了良久,只能猜到圣上突然指婚许是这个缘由。
夏知行也是想不通,老母亲都想不通的事,他个只会领兵打仗的直肠子便更想不明白了。
“罢了,已然如此了,便再无转圜的余地,晴娘,你要好生同夭夭说……”老夫人抬起眼眸,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门口的身影,顿时一惊,“夭夭……”
房中的三人皆惊恐的看向站在门口的南姬。
她惨白着小脸,一双琉璃眸瞪得大大的,震惊的站在门口,好似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穆晴忙起身迎过去,握紧南姬的手,脸上仍挂着泪,却努力的扯出笑意,道:“夭夭怎么跑到祖母这边来了?今日胃口可好?可有吃过午膳?”
南姬呆愣的看着穆晴,煞白无血色的唇瓣颤抖着,半晌挤出一句:“娘,您们方才在说什么?”
穆晴看着南姬的模样,心如刀割,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深叹一口气,招手道:“夭夭,你来,来祖母这里。”
南姬如木偶般,趋步到老夫人的面前,蹲坐在她身边的脚踏上。
老夫人如往日般爱抚着她的小脑袋,也不禁红了眼眶。
可到底是皇家的安和大长公主,到了这个年岁,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已鲜少有事能让这位大长公主失态,只是格外的心疼这个小丫头。
“夭夭,你听祖母说,方才圣上下旨,将你指婚给了宸王殿下,不久之后,你就要嫁到京都宸王府去了。”
南姬直愣愣的盯着老夫人,好似在一字一句的琢磨她口中说出的话,每一字都懂得,怎么连起来,她便听不懂了呢?
宸王?圣上缘何会突然将她指婚?
皇室,京都,这些好似远在天边,从不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词,突然之间被一道圣旨生生拉到了眼前,蛮横的搅乱了她的人生。
老夫人看着南姬愈渐惨白的脸色,心头闷痛,柔声道:“夭夭,你是南岳王府的嫡女,无忧无虑的过了十四年,祖母也愿你能如此一生,可人生啊,从来不会恰如人意。王府嫡女的身份带来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享有的尊贵富足,同样也有王府嫡女的身份应尽的责任,夭夭,祖母如此说,你可明白?
“你是王府嫡女,不仅仅有优越的生活,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同样的,你的身上也背负着阖族上下的荣辱,就如同你的哥哥们,在战场上杀敌时,他们背负的是保家卫国的责任,他们的背后,是万千黎民百姓的平安!”
南姬慢慢垂下眼眸,微微低着头,旁人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摸着她的小脑袋,红着眼眶硬着心肠,道:“夭夭,你与沈家小子有缘无分,事已至此,祖母希望你看开一点,你的人生还很长,莫要一直在悲伤中沉沦,人啊,总要向前看!”
老夫人说了这样多,南姬一直沉默不语,不哭不闹,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安静地如一个瓷娃娃。
“夭夭,你如何想的,可想与祖母说说?”
南姬慢慢抬起头,一双琉璃眸通红一片,却始终没有泪落下,她轻声道:“祖母当年下嫁祖父,远嫁边疆,背负的也是皇族的责任,对吗?”
老夫人鼻尖泛酸,心头闷痛,泪渐渐漫上眼眶,轻声道:“是!祖母身为皇族公主,享天下万民供养,自是有我不能逃避的责任!”
“祖母说的,夭夭都懂得,老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前十四年的平安顺遂,也是有代价的,对吗?如今,该夭夭还了吗?”
老夫人心口一窒,疼到窒息,泪终是落下,轻轻将南姬揽入怀中,哽咽道:“祖母的夭夭聪慧过人,祖母相信,无论将来的路如何,我的夭夭总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如何不心疼啊!这个孩子也是她疼着宠着长大的,本该在南岳王府的庇护下平顺一生,未曾想才十四年,平安无忧便戛然而止了。
以后的路,谁都无法预料,京都不比凉城,她独自一人远嫁京都,老夫人一万个不放心又无力改变现实。
老夫人紧紧的搂着南姬,泪不断的滑落,本想由着南姬抚平心伤,即便不嫁人,她也由着她,可形势比人强,她终是食言了。
南姬轻轻阖上双眼,含着的一包泪却始终没有落下,倚靠在老夫人的怀中,如同小时候一般,祖母总是给她讲许多皇宫里的故事,那些遥远而古老的故事……
良久,南姬起身,恭敬的冲三人行了一礼,再不见以往的淘气俏皮,反而端庄沉静得不像她,却让三位长辈看得心中闷痛。
她端然的转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夭夭……”老夫人突然开口喊道。
行至门口的南姬转身,看向老夫人。
“夭夭,祖母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个如水一般的女子……”
背着光,一身素服的南姬冲老夫人微微一笑,一双琉璃眸镶嵌在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上,周身如泛起了金光一般,只是脸色在素服的映衬下惨白得令人心疼,琉璃眸中荡漾着水光,刚过豆蔻年华的女孩好似一瞬间便长大了。
老夫人看着南姬又行一礼,款款而去,沉沉叹了口气,这话也许此刻的南姬并不懂得,也许再过几年,她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