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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慧缅(1 / 1)


没过多久慧才就带着熬好的汤药回来了,虚怀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将汤药,给小男孩喂了下去,在此期间乔清婉手里捏着干净的帕子,见从小男孩嘴角溢出来了汤药,一一擦去,避免流下来,打湿了衣服。

在给小男孩喂下汤药后,没过了多久他就逐渐醒来了,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撑着想要起身,却怎么都起不来。

也许是回想起了他昏迷前的处境,有些着急的要去找他的母亲,可偏偏体力不支,虚怀见此有些不忍心,唯恐他这样会出事,只能将他母亲离去的消息告知了他。

小男孩初听着消息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吵大闹的要去找母亲,虚怀自然是不肯的,虚怀伸出手来,将小男孩按在床上,限制着他的行动,唯恐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虚怀也只是按着小男孩的肩膀,没有出言劝阻,毕竟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小男孩根本听不进去。

在大吵大闹过后,小男孩耗尽了力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灰白,眼里满是死寂,对于母亲的离去他很伤心,却不得不信,他已然想起早在他昏迷失去意识之前,一直保护他的母亲便早已没了动静。

小男孩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一时之间受不了打击,心如死灰,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肯吃东西,也不肯服药。

虚怀也不是没想过硬灌,可是小男孩的反应很大,就算一开始把食物和汤药灌了进去,而后他也会扣着喉咙,将食物和汤药一并给吐出来。

虚怀着急却也无法,害怕逼得太急了,更加坚定了小男孩的死志,况且虚怀对小男孩除了失去母亲时的怜悯,多少还对他为了眼前的挫折,就一心求死而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小男孩又一次拒绝进食后,虚怀重重的将乘着食物的碗磕在了桌子上,语气中有些怒其不争道:“你母亲在那样的情况下,不惜用她的生命给你铺了一条生路出来,可不是让你如此作践的,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外人,你要如此作践自己,作践你母亲为了拼下的一条命,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是死是活一切都随你了!”

说完虚怀愤愤地,看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小男孩,见他这一番话下来,对方仍是半分反应也不给,就更加的恼怒了,虚怀狠狠地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

不久后虚怀发了脾气的事情就传到了乔清婉的耳中,小姑娘更是在听说虚怀不愿意,再去管她捡回来的那个小男孩时,就有些坐不住了,丢下张原带给她的小人书,一路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安置小男孩的禅房中。

一路上吸引了许多师兄弟的注意,终于在她差一点再次撞到人时,那个因为身体灵活,堪堪避开她的师兄,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微怒道:“乔清婉你跑这快,是又要去做什么?”

乔清婉却是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跑去,她一边跑一边道:“慧安师兄抱歉,时间紧迫,我要去救我的七级浮屠了!”

慧安:??

不解的慧安又气又笑道:“乔清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小姑娘却不想过多的解释,只敷衍道:“哎呀!师兄和你说了也不懂,反正我是去做正事了,师兄回见!”

乔清婉百忙之中还不忘回过头来,和慧安挥了挥手,只是一个不察,就被脚下的石子给绊了一下,小姑娘一个踉跄,要不是反应还算灵敏给稳住了, 就要给众人表演个用脸来刹车的绝活了。

在不远处看着乔清婉踉跄了一下的慧安,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在她稳住后,悬着的心才落下,经历过这样的大起大落,青年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过不停,还不等心跳平复下来,他就怒吼道:“乔清婉看路啊!跑这么快莫不是赶着去投胎!!”

小姑娘的身影逐渐缩小,越跑越远,但她的声音还是随风而来:“师兄别骂了,我知道了!”

乔清婉到达目的地时,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她在门前停了下来,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才直起身来,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好似没有人在一般,可是等她越过屏风来到里间时,却还是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的人。

乔清婉缓缓地走近了几步,只见床上的的人双眼紧闭,面唇透露出一股病态的苍白无力感,屋中也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死气。

内间的两扇窗户都是紧紧地关上的,显得里面有些暗,房间里又是十分的安静,再配上小男孩死寂一般的面容,氛围显得有些诡异。

讲真,郁不悔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再看到苍白得有些可怕的小男孩,十分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脚还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可是乔清婉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的情绪来,她面色如常的走到了床头,然后弯腰下垂,在几乎要和小男孩鼻尖对鼻尖才停了下来,停下来后小姑娘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瞪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由于两人靠得十分的近,乔清婉呼吸时,她的鼻息轻轻的拂过,小男孩的面庞,两人这样无声地对峙着,而这场对峙最终由小男孩睁开,他那犹如死水一般的眸子告终。

乔清婉娇俏的小脸就这样落入了一双,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中,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乔清婉看到小男孩的眼睛睁开了,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道:“小哥哥我还以为你能忍住不睁眼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了!”

小男孩的眼眸微动,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姑娘等待了半天,也没等到小男孩说话,她瘪了瘪嘴角,轻哼一声,傲娇的直起身来,从床头慢慢地走到床尾,又从床尾走到床上,如此反复,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打量着床上的人儿。

小男孩本是不想理乔清婉,他睁开了眼睛也直盯着天花板看,没有分半点视线在乔清婉的身上,只是乔清婉不停的盯着他看,饶是心如死水的他,也有些忍不住的在意起来了。

总是会被无意识的吸引过去,眼睛朝那么瞟去,等意识到不对想要收回视线时,长时间不进食的后遗症就显露出来了,他的反应老是比乔清婉慢上了半拍,所以他几乎每次看乔清婉是都会被抓个正着,可是奇怪的是,就算被抓个正着,乔清婉也没有乘胜追击,开口说什么,她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神色如常地打量着他。

他们就好像又陷入了一场无声地对峙中,小男孩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逐渐浮出一股倔强之意来,他愤愤地收回了视线,竭尽所能的集中着注意力,眼睛狠狠地瞪着天花板,那“凶恶”的眼神,真是恨不得将天花板给瞪出一个窟窿来。

可即使这样也终究没让他如意,殊不知这他拼尽全力想要假装不在意是,就已经输了,他越是刻意的想要不去在意,就越是在意,即便强迫眼睛不往乔清婉,当小男孩的心神也一直顺着乔清婉的缓慢移动,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最终在小姑娘第二十次从床尾走到床头时,躺在床上挺尸的小男孩忍不住了,他将头侧了过来,满含幽怨的视线朝乔清婉看过去,他费力的分开因为干渴和太久没有说话,上下嘴皮黏在一起的嘴唇,用极其沙哑的声线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只是看着我,又不说明来意,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乔清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走个过去,趴在床上凑了过去,手肘撑着床手掌托着脸,看了看小男孩近在咫尺的脸道:“虚怀师父说你想死!所以我过来看看你是怎么死的,不可以吗?”

小男孩被乔清婉的一席话给惊呆了,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长得有几分可爱的小姑娘能语出惊人,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好像他是死是活,在乔清婉那里都掀不起任何波澜一般。

虽然乔清婉和小男孩,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人,本就不用在意他的死活,但是之前虚怀和寺庙里的其他人来,都是全力劝说他应该要活下去,如今骤然被这么对待,巨大的反差之下,小男孩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了。

小男孩以一种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乔清婉,而乔清婉则是静静地看着小男孩神色的转变,然后她露出一个略显调皮的笑容道:“骗你的,我不是来看你怎么死的,我是来救你的!”

小男孩砸吧砸吧眼睛,有些茫然,过来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乔清婉话中的意思,眼眸中再次染上一股灰白之意,他重新躺了回去,颓然地道:“你……不必费力了,我根本就不想活了。”

乔清婉平静地道:“我知道!”

乔清婉的这句话不知哪里踩着了小男孩的痛处,他突然大吼道:“不!你不知道!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男孩的声音逐渐的小了下去,带上了哭腔,眼角也迸发出泪珠,小男孩到底是面皮薄,意识到一旁还有乔清婉的存在,他努力的想要将眼泪给憋回去,他似乎不想在乔清婉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可是有些事情是他掌控不了的,就比如他掌控不了母亲的生死,现在更是连眼泪都掌控不了了。

努力了半天,泪水却越憋越多,最后还是汹涌的落了下来,小男孩抬起胳膊压在了脸上,遮住了眼睛,企图以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将自己和外界阻隔开来。

这这个时候乔清婉没有出声打扰,而是任由他哭个痛快,许久后小男孩身体里为数不多的水分,都化为了泪水流了出来,他的泪腺干涸了,即使心中的悲伤不减反增,泪水却也流不出来了。

小姑娘见对方不再流泪,以为对方已经好了不少了,她开口道:“小哥哥你想见你母亲吗?”

乔清婉这句话一出,再次将小男孩打个措手不及,他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乔清婉开口解释道:“小哥哥,那天我去后山林中的那棵大榕树下乘凉时,看见了倒在榕树下的你的母亲,和被她紧紧地保护在怀中的你,可是那个时候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然没了生机,但她怀中的你气息尚存,虚怀师父时常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见你还活着,就想试着救你一命。”

“但我能力有限只能带你回来,你母亲的尸身我是带不走的,但又怕将你母亲留着原地,血气恐会引来一些野兽,毁坏了你母亲的遗体,就就地弄了一个大坑出来,勉强掩埋了你母亲的遗体,但我力气有限,埋得浅,原本是想着等你醒了,在由你去收敛你母亲的遗体也是来得及的,只是不想小哥哥你一心求死,过了两天也不知你母亲的遗体是否还安好,若是安好你可要去见上一见?”

乔清婉越说,小男孩的神色就越加的愧疚。

郁不悔到也理解,毕竟在得知自己母亲的遗体还在荒野之中,无人收敛,还随时有被野兽啃食的风险,而自己作为唯一可以帮其收敛遗体的人,却只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一心求死,而忘记了去收敛母亲的遗体,害她在荒野中与野兽作伴,又何止是愧疚,应该感到羞愧才对。

果然听到这里的小男孩再也坐不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长久没有进食的身体,他连起身挣扎了半天都做不到,最后还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更不用说一旁的乔清婉还出言打击道:“小哥哥别白费力气了,你就算挣扎着起身了又如何,凭你现在这副样子走得了路吗?用得上力吗?”她嘴角露出一抹嗤笑来:“你做不到,你什么都做不到的。”

男孩在乔清婉的嘲笑声中逐渐放弃了挣扎,他无力的躺在床上,然后双手重重地捶打着木板,发泄的心中怒气。

他不停的捶打的床板,直到手都抬不起来了,才不甘的停下来了。

而小姑娘见对方停下来了后,才接着到:“小哥哥你也不用太伤心了,我们做过交易好不好啊?”

男孩不耐烦的掀起了眼皮,无力的道:“什么交易?”

乔清婉道:“我可以去找虚怀师父,让他帮忙把你母亲的遗体收殓回来,而作为交易的内容就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啊?”

男孩有些犹豫了,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们之前从来就不认识,萍水相逢你原是可以不必管我的死活的。”

乔清婉想了想,撑着身子又朝男孩靠近了几分,盯着他的眼睛道:“小哥哥我确实没有理由管你的死活,但那是在将你从榕树下带回来前,但我既然把你带了回来,你的死活我就不得不管了!”

乔清婉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替男孩擦拭着眼角的泪痕继续道:“还记得虚怀师父曾和我说过‘一件事要么就从头到尾的别管,既然管了就没有半路放弃的道理,就要管到底’!我想如今小哥哥的事就是这样的吧,既然我一开始就选择将你带回来了,就不可能任由你死去。”

“所以啊,小哥哥别死好不好啊,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在还没有见过那些美好的事物之前,就这么死去了,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最后男孩好像就这么接受了乔清婉的说法,他提出了进食的要求,小姑娘开心的笑了笑,便去准备食物去了。

没过多久乔清婉就端着一大碗的粥回来了,男孩嘴上说着:这么大一碗,你是想要撑死我吗?

但身体却极为实诚的,将一海碗的粥吃干净了,乔清婉还准备了一副汤药,一并让男孩喝了下去。

乔 欣慰的看着男孩,正准备收拾空碗筷离开时,男孩急忙喊住了乔清婉:“等等?”

走出了几步的乔清婉回过头来,有些迷茫道:“小哥哥怎么了?”

男孩脸颊泛起了红,有些扭捏道:“食物和汤药我已经服下了,也不打算寻死了,那关于我母亲的遗体……”

男孩没好意思的说下去,乔清婉却听懂了,她笑了笑道:“小哥哥放心,我从未忘记我们的交易,在我去准备食物时,就将情况告知了虚怀师父,虚怀师父最是仁慈了,早早就亲自安排人上山,去收敛你母亲的遗体了,若是顺利,这会子也该回来了,小哥哥你先休息着,我去前头看看,如是有消息了便来告知你可好?”

男孩有些羞愧,他不敢抬头去看乔清婉,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

许是老天都可怜男孩失去了母亲,为了不让他的未来有更多的遗憾,男孩母亲的遗体虽然有些腐坏了,但还算是全须全尾的带了回来。

虚怀心善,给那位勇敢又可怜的母亲准备了一个棺材,为她做了一场法事,然后在三天后,男孩体力恢复了些,可以下床走路时,在由男孩作为亲属为其母亲起灵,亲自下葬了他在这个世上血脉相连的亲人。

男孩在他母亲下葬的当天,哭得泣不成声,下葬完成后,他仍是跪在其母亲的坟前久久不肯离去。

因为害怕其一时想不开,再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来,虚怀和乔清婉一直站在不远处没有离开,陪着男孩和他的母亲做了最后的告别。

这晚回去后,男孩又生了一场病,但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病好了以后,男孩获得了新生,才真正意义上的下定了决心不再辜负母亲的希望,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世道艰难,男孩早在襁褓中时,生活的村庄被强盗洗劫,他的父亲拼了命的将他和他的母亲送了出来,自己却死在了强盗的刀下,母亲痛不欲生,可因为当时还有嗷嗷待哺的他,所以母亲坚强的活了下来,带着他远走他乡谋求生存之道。

不曾想过如今就连母亲都离他而去了,他一个人恐难以在这样的世道中活下去,这时候虚怀向其抛出了橄榄枝,即使有些不愿,但万般思量下,为了活下去也只能留着净空寺中,归入虚怀的座下了。

在男孩来到净空寺的一个月后,虚怀寻了一个好的吉日,在吉日当天在大殿中,当着佛祖的面为男孩剃度,并赐下法号——慧缅!

意为缅怀过去,但不要沉溺于其中!

慧缅!?

郁不悔三人听到虚怀为男孩定下的法号后,皆是震惊不已,特别是弥生,毕竟他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可悲可叹的小男孩,和现在的循规蹈矩,严厉冷酷的慧缅联系在一起。但他也越发的好奇着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归入慧缅师父门下多年,从未在其嘴里听说过任何关于虚怀的事情,当年的事情有是否又将他的这位师父牵扯进去了,这些弥生通通都好奇着。

郁不悔和江南河同样很震惊,但不同于弥生的单纯震惊,两人在震惊之余各有了想法,郁不悔抬头朝江南河看去,在弥生看不到的地方做着口型的问道:“导火索?”

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有些默契在身上的,郁不悔看江南河时,江南河同样也在看着她,自然就没有错过她的口型,江南河微微点头,同样一口型回应道:“十有八九!”

郁不悔得到了江南河的答案后,用口型说的:“明白了!”还下意识的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在弥生注意到这边前,恢复了正常。

郁不悔对于瞒着弥生,和江南河私下交流的行为,多少感到有些愧疚,所以她也只能尽力的不让弥生知道了,以防伤害到小少年弱小的心灵。

不过这也不怪两人瞒着弥生,毕竟慧缅是弥生的师父,多少还是会有些感情的,而如今他们又怀疑慧缅在当年的那件事中,起到一个决定性的作用,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还真不敢将他们的猜测和怀疑告知弥生,恐惹得三人生了嫌隙。

所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委屈弥生了,郁不悔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弥生在事后得知了,千万不要责怪他们才好啊!

三世浮生还在继续,当年事情正在三人面前一步步重演,真相也隐匿在其中,等待着几人揭开它的帷幕,照耀在阳光、公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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