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珠轻而缓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带了点疑惑：“约法……三章？”
顾商：“嗯。”
季明珠文化水平不低，自然能理解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但在这个情境下由老公说出来的话他就有些不懂了。是什么意思呢？又要签订什么条款吗？
可是他们领证之前不是已经签订过一个协议了吗，这次又要签什么？
季明珠不懂归不懂，但下意识觉得这是件需要严肃认真对待的事情，于是也不多问，只乖乖地缀在男人的身后，任由他牵着走。
然而少年太乖巧，顾商反倒不自在了起来。
怎么能有人一点都不好奇的？问都不问一句吗？
约法三章本身就带有限制性意味，他原以为娇气包可能会感到冒犯或者伤心，都想好安慰人的措辞了……结果愣是一点也没用上。
顾商绷着脸，将人往书房走去。
虽然他很清楚，书房里面挂着一副他最近都有些不太想见到的牌匾。
至于为什么不待见呢，因为顾商有些后悔将那副牌匾的位置摆得如此显眼了……
他当时让陈伯他们摆放的时候想着要显眼才足够醒目，可以时刻警醒自己。
可人算不如天算，顾商发现这个计划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比如——他可以控制自己，但是完全无法控制娇气包。要是季明珠有什么事情闯了进来的话，按照他那个娇气爱撒娇的性格，顾商就是再克己复礼也无法完全挡住这种柔软的攻势。
所以每当顾商不小心破例一下，抬头再看到那块牌匾时，内心就会升腾起一股除了他以外无人能知的浓厚尴尬……
就像是牌匾在对他说：直视我，崽种。
那这顾商就很不乐意了。
没有人能嘲讽他，就算是一块木头也不行。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所以顾商最近进书房的次数都减少了……
顾商瞥了眼一脸乖软的少年，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忍不住发问：“季明珠，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被点到名的少年抬头，而后微微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软声问：“老公，为什么要去书房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去卧室谈吗，咱们洗完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说话不好吗？”
季明珠这问题问得不是没道理的，因为最近顾商确实进书房的次数减少了很多，有时候即使工作没完成干脆就带进卧室处理了。何况现在也不是很早了，洗洗睡了正合适。
男人一顿，倏地蹙起眉头，严肃道：“谈事情当然要在正式一点的场所。”
回卧室怎么行？
别以为他不知道，娇气包这种小懒猫，一沾床就会摊成一块软饼饼，然后滚来滚去地撒娇喊老公，说他困了要睡觉。这种不正经的态度，别说三章了，顾商怕是连一章都立不出来。
萌混过关是娇气包最惯用的手段了。
趁着今晚他本就心情不太好，正好屏蔽一切干扰，把早就想说的都捋捋清楚。
季明珠哦了一声，不疑有他，主动加快两步上楼：“那我们快点说完吧。”
谈话间，两人就走到了书房门口。
甫一开门，两个人的视线重点就错开了。
顾商直面着正对门口的“克己复礼”：“……啧。”
而季明珠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书房里多出来的一个米白色的懒人沙发，哇了一声就松开了男人的手走上前去。
顾商抓了个空：“……”
幸好娇气包没有完全的忘了身后还有个老公，笑眯眯地回过头矜持的问道：“老公这是什么啊，我可以摸摸吗？”
顾商蹙起眉头走上前去：“谁放在这里的？”
转念一想，敢变动他书房的布置的，在顾宅有且仅有一人——陈伯。
顾商看着这块和严肃庄重的书房布置风格极为不搭的懒懒散散、胖胖软软的懒人沙发，一时失语。
……果然，他就说这约法三章很有必要吧！
不立一点规矩，娇气包可真要踩到他头上来了。一向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居然因为担心少夫人没有一个坐得舒服的家具，把这种散发着懒惰的、诱使人堕落的东西布置到他的书房来了！
而且……这可是书房诶，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让娇气包这个粘人的小挂件跟他锁死吗？
这可不行，人与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的。
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
就算是寻常夫妻，也是要给彼此留下一些私密的空间。否则天天黏在一起，爱情的新鲜感很快就会流失的。
由此可见，这种罪恶的东西不适合放在这里。
男人半天不答话，季明珠等得眼馋，因为他感觉这个长得像大豆袋一样的东西很像他刷短视频时看到的大号芝士捏捏，看上去软乎乎的。
于是少年急得眼尾都耷下去了，软软地催促道：“好不好嘛老公？”
顾商：“……你玩吧。”
算了，反正谈完事情，这个黏人的小挂件和这个与书房风格极度不搭的懒人沙发都是要隔绝出去的，他晚点就让陈伯把这个东西挪出去。
所以在处理掉之前，让娇气包玩玩也无妨。
少年闻言，眉眼弯弯的扑了上去。
纤长细白的十指肆意地揉捏软蓬蓬、质感细腻的懒人沙发，一爪下去就深深地陷了进去，特别吸手，季明珠玩得不亦乐乎。
顾商先是看了一会，但很快他的神情就有些紧绷。
娇气包蹋着腰扑在柔软的沙发里，若不是少年圆翘的小屁股后面没有一条直直竖起的尾巴的话，顾商或许会真的以为是一只笨蛋小猫在踩奶。
看到那处圆圆的弧度，顾商就不受控地想起了昨晚的一些零碎片段，随即呼吸愈发炙热起来。
男人抬眼，猝不及防对上那块醒目的牌匾。
顾商：“……”
零星的邪念终究被压下去了。
男人冷冷地咳了一声，将人拉起来坐好，说道：“我们来谈谈。”
季明珠知道这是要讲正事了，便也收敛起放松的姿态，配合地点头：“好哦。”
顾商沉吟片刻，打开话头道：“季明珠，首先我要跟你谈的事情，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成见，你不要误会。只是为了我们关系的健康发展，有些事情我们最好先划分清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季明珠想，大概就是要遵守的家法？
唔，那这个倒是很正常的，本来康宁侯府就有不少规矩要遵守。来到这里以后季明珠反而觉得放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才把自己纵容得偶尔失态。
而且老公今天刚成为家主呢，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老公要立立规矩……可以理解！
季明珠懂事地点点头：“好的，你说吧。”
少年答应得太爽快，顾商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不是吧，他都这么严肃了，娇气包竟然也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男人不自觉的眉头紧锁。
一般这种情况，若是伴侣的反应平平无奇，基本上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对他太信任了，要么……就是不在乎他。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娇气包长得好看，又正是年轻水嫩如青葱绿竹的年纪，还那么会撒娇讨喜。经过今晚的惊艳亮相……顾商不得不承认，就算娇气包没有嫁给自己，也绝对是在圈内受人追捧的存在。
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孩有资本，敢试错，贪图新鲜感，很多时候不图钱财不图美色，甚至相信那种一见钟情的刹那心动感。所以当这种心动感消失时，小孩的脸就像四月的天，说变就变了。
就像今晚那个姓黄的当众造谣，顾商为了圆过去只好被众人误会他有什么奇怪的床上癖好，结果娇气包一害臊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本不是大事，但追根究底其实就是小孩儿不如阅历多的人成熟，遇事可能会逃避。
这样的背影顾商并不陌生，他从前见过很多次。
父母说着为他好，把他送到机场，然后接到工作的电话，冲他挥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同辈的亲戚小孩都被家长叮嘱过不能跟他玩，碰伤他了惹不起，于是每次难得他在的聚会，其他人都会不约而同地结伴撇下他，跑到别的地方去玩。
还有顾言，他幸福的弟弟。
在短暂的国内时光里，他也曾经送过弟弟去上学。
身旁的仆人帮他拿着包，小孩只需要腰杆挺得笔直，朝他们挥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不回头其实是有安全感的表现，过得幸福的孩子不会担心自己身后有没有人。
只有顾商，会停在原地回头。
后来渐渐的他习惯了，就不再回头了。
他已经如爷爷所愿，戒掉了软弱的依赖。
但现在他发现，他的软弱好像又有一些回来了。
季明珠的离去好像……比其他人更难以接受一些。
不过好在他没白疼，娇气包还是回来了。并且软软地哄他，让他原谅他，还勾着他的手说下一次一定不会丢下他了，他以后会跟自己一起面对。
而且……也做到了。
他的宝宝一直都很乖，他知道。
但与少年那颗纯稚剔透的心肝不同，他的性格底色就是充斥满了质疑与叛离，所以他生来就不讨喜，跟人见人爱的娇气包不同。
而且说实话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其实季明珠还没有真正见过他传闻中的模样。暴戾、冷酷、不通人情，不讲理的，顾商没法确定季明珠若是见过自己不择手段的那一面时还会留在他身边。
他既是如此，已无法改变，那么他必须得用他的办法让这段关系更加牢靠。
信任与防范，在顾商这里就是可以共存的东西。
顾商最擅长生意上的事情。
但即使他再信任的合作伙伴，他也不可能不跟人签订合同，毕竟再多的许诺若是没有条约保障，就都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季明珠眨眨眼。
他觉得老公的表情好凝重哦，是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少年发出疑问的声音：“老公？”
顾商看向他，一时有些为难。
越是重要的事越没办法草率决定，他谈过无数场生意，但却没有和结婚对象谈过。所以他怕失了分寸，让季明珠生气了……娇气包真生气的话，还挺难哄的。
顾商蹙眉：“稍等一下。”
他决定请求一下经验丰富的外援！
顾商拿出手机，很快找到了和楚河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打字发过去：
【顾：楚河，我记得你谈对象之前会跟对方协定好一些条件的。】
楚河是个夜生活丰富的标准刻板印象中的都市人，这个时间点他还没睡呢。一般要么是还在工作室赶工，要么就是在外面疯玩，总之没有睡觉这个选项，所以他立刻就秒回了。
【楚河：嗯啊，干啥？来取经？】
【楚河：坏笑.jpg】
顾商自动屏蔽掉对方流里流气的语气，直奔主题：
【顾：你一般都跟对方说什么，哪些方面的？】
那边显示了好一会输入中，而后发了一段过来——
【楚河：就老三条呗：1.不许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2.不许过问我的私生活；3.不许疑神疑鬼查房。就这样咯，接受不了就好聚好散。】
楚河其实不劈腿，也不脚踏几条船，但这仅限于他正经谈对象的时候。而且他认真工作的时候是个工作狂，因为工作原因微信也加了很多人，自然不能接受不是对象的普通情人手伸太长来管束他，所以每次开始一段关系前都会先说好。
顾商一看，双眼一黑。
立刻就黑着脸把手机息屏了。
妈的，出这种馊主意，是担心他老婆不跟他离婚吗？
傻逼才要学呢。
可是顾商转念一想，他自己一个人过上了有老婆的生活，而不顾朋友在错误的道路上阴暗的爬行下去，太狡猾了。
这样不好。
于是顾商沉着脸再次打开手机，决定好心劝慰提醒一下对方。
【顾：楚河。】
【楚河：嗯？】
顾商严肃地回复道：
【顾：你这样娶不到老婆的。】
楚河：“……”
…………？？？？？
不是，大晚上的，别在这里发癫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