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司机今天这班上得挺开心的。
原本他把车停到顾宅大院前等候顾商上车时,打眼一瞅发现门前台阶上就只有像昨晚刚吃过唐僧肉一样的容光焕发、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心里暗暗打鼓。
虽说有了上一次跟顾总后下班畅快闲聊的经历,但康司机心底依旧是对自己这个脾气颇为阴晴不定的有钱雇主有些忌惮。
但好在顾商上车之后,康司机就发现顾总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起码那张俊气逼人的脸庞没有再覆着寒霜般的冷厉了,也没有继续发出那种令人无端心里慌乱的无规律的敲击声,甚至都没有在车上处理工作,而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闲散望着窗外的景色,很慵懒放松的姿态。
康司机悄咪咪从车内后视镜里瞄了男人一眼,暗暗称奇。
难得有夫人不在,顾总也能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顾商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几乎是立刻,冷厉的视线就悠悠地睨了过来,跟康司机在后视镜里目光对上了。
顾商今天心情不错,倒是没有被人窥探冒犯的感觉,只一侧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问道:“康司机,你在想什么?”
偷看雇主被当成抓包什么的……康司机一个紧张,下意识吐露了实话:“在想夫人。”
顾商:“……”
康司机:“……”
顾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男人俊脸微沉,嗓音有点疏离:“康司机,请你自重。”
康司机:“…………”
这误会大了。
康司机连忙趁着红绿灯停下的当口,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解释道:“顾总,您误会了。我是在想夫人今天怎么也没来呀,哈哈哈,但是您今天心情还挺好。”
听完解释,男人凉森森的脸色才逐渐转晴。
上回季明珠没跟着是因为顾商邀请失败,娇气包执意要回家锻炼,所以康司机的问话就格外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这次就不一样了,这次是顾商主动让季明珠多睡一会的。
毕竟半夜偷人的缺心眼行为还挺折腾觉多的糯米团子的。
顾商颔首:“他放假,多休息一下。”
康司机连连称是,而后专心开车,不敢再八卦了。
可男人却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说道:“对了,康司机。”
康司机应道:“在,顾总。”
顾商调整了一下坐姿,脚尖不自觉在座椅底下踩了踩,语调轻快了些:“关于上回你跟我提到的开机车的小年轻……”
康司机连忙应道:“哦哦这个啊,怎么了?”
这个话题康司机可是记忆犹新,这可是一个拉近了自己和上司的距离感的话题,也是难得和上司达成了共识的一个观点。
男人摸索了一下手腕上的腕表,沉声道:“其实,会开机车的年轻小孩儿也不全是装叉耍帅的情场高手,也有很纯情可爱的。”
康司机:“???”
一夜之间上司为何倒戈了?!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康司机大惊,很是不能接受:“不可能,我就没见过那样的!”
康司机显然是受够了青春期女儿颜控的毛病,一口咬定:“那些都是不学好的坏小孩!就算有纯情可爱的,那也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诓骗无知单纯的小女孩。”
“哎呀顾总你层次太高了,平时不太能接触到这些。我跟你说他们都是装的,现在就流行装纯的叛逆少年,好让单纯的女孩子觉得他是可以救赎的,一个个对他们迷生迷死的,唉……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什么来着,对,就是恋爱脑!等她们长大一点就知道这种行为有多挖野菜了!”康司机愤慨地说道。
专心开车的康司机没注意到后座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黑。
等他说完,顾商才面色不虞地虚弱反驳:“康司机你这话太片面了,也有不一样的,他真的很善良。”
康司机:“……”
不是,怎么顾总这话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简直跟他那正处于青春期、春心萌动的女儿一模一样。
但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顾氏集团的掌权人去挖野菜,顿时谨慎地咽了咽唾液,干笑着附和:“哈哈,或许……”
幸好这个小插曲没有太影响男人的心情。
于是今天一整天,从顾商办公室汇报完毕出来的人都一脸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每次下一个人要进去前都会抓住上一个汇报完的人问:“顾总今天心情怎么样,没踩雷吧?”
上一个人都会懵懵地说:“顾总今天很和善。”
对方:“?!”
然后对方不信邪,以为是上一个汇报完的被骂傻了,故意放松他的警惕想多拉一个人下水,更加战战兢兢的进去……然后一脸玄幻地走了出来。
草,原来和善这两个字是真的可以用来形容他们顾总的。
众人感到费解,连忙请教前两次异常事件中表现出色的智多星高组长,顾总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该不会是憋着坏想来个业绩大核查吧?
然而这一次高组长也比较费解,试探着说:“莫非……上次我们给顾总夫人选的头像他很满意?”
众人闲暇时讨论了一阵,无果,最后只好请教和顾总打交道最多的陈秘书。
他们实在是被顾商以往不做人的操作整怕了。
他们顾总一般生气到了极致的时候,就会从平日里阎王爷的状态变成温和的笑面虎,等众人放松警惕了再来一个大清除。
比如之前轰动整个京市的顾氏高层大换血的事件。
众高层不服这个看起来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管教,故意闹事罢工,还拿着股份和资历压人,要求新上任的掌权人放松对他们的管辖,不准把手伸到他们以往做主的区域。
这事其实还真挺严重的。
这些人都已经在顾氏扎根太久了,要知道对于一个公司权利的分割,除去股份之外就是人才手下。顾氏再大再威风,要是中层骨干被架空,也就只剩一个无法运转的空壳了。
这对于公司运营的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
企业起了内乱,一般就是走下坡路的开端,之后周转恢复过来也是再起不能,元气大伤。
其余那些不是被收拢培养的、没有背景和后台的社畜打工人可不就人人自危吗,生怕成为内斗中的背锅侠。又不能轻易离开顾氏,左右为难。因为只要是参与了重要项目的一律需要签署保密协议,即使去了别家,也不能把顾氏的核心技术给带过去,否则会被追责。
然而当时年轻的掌权人就是微微一笑,很儒雅地送走了诸多肥头大耳的高层。
众人心里不免苍凉,以为上任了一个傀儡掌权者,对于这些吸血的蛀虫也是毫无办法。
结果这位面孔还带着些许青涩的年轻人转手就收购的收购,架空的架空,转移资产的也不动声色地切断。尸位素餐已久的高层一看事情不对,大闹要带着各自得力的干部出走,一切正在进行中的合作项目全部罢工。
当时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颇有风度地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把他在海外一手培养起来的精英骨干送了进来,无缝衔接。
还美名其曰各位叔伯是到了该养老的年纪了,然后一把撕破脸皮,正好把之前站队的党派全部打包踢出去,割得干干净净。
这种操作在表面平静无波的京市来说可谓是闻风丧胆、前所未闻的。
众人都说顾商新官上任三把火,太意气用事,把人全赶走了,就算补齐了核心零件,不懂项目里的细节与申请步骤,也是很难再经营起来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顾商带来的人竟然真的没有半点对项目和公司的生疏,一来就非常熟练和老道地运作了起来……就像是,他们原本就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人一般。
直到大局已然稳定下来,众人才知道顾商带来的这批人,本就是他安插到原本和顾氏合作的公司里的内部人员。他们各自接手的,原本就是他们负责的项目,自然烂熟于心……
这件事情至今说起来依旧让他们深深震悚于青年目光的深远与手段的狠辣……因此众人工作更加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生怕自己生了异心立刻就被目光如同鹰隼般的上司悄然盯上,然后无知无觉中就被埋线架空了多年苦营的心血。
见众人如此心慌意乱,陈秘书只好无奈答应去试探一下狗上司又抽的什么风。
倒不是陈秘书不把顾商的反常当回事,而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家上司反常的次数着实有些太多了。陈秘书作为深受荼毒的一员,很难升起太多的紧迫感。
陈秘书借着送文件的由头去了一趟顾商的办公室,想找机会问问顾商这是怎么了。
结果他往跟前一站,陈秘书惊然发现自己给顾商泡的咖啡惊然不翼而飞了,往日的咖啡杯里此刻正盛的是一杯凉白开。
顾商见陈秘书在这里愣住了,蹙眉:“陈秘书,有事?”
陈秘书惊愕地挠了挠脸,问道:“顾总,您这……我给您泡的曼特宁咖啡呢?您不喜欢吗?”
上回顾商说耶加雪菲不好喝,像坏了,于是特地购置的一款新的。
曼特宁咖啡的特点是香味浓郁,苦味很醇厚,带着微微的甜味,和顾商常喝的蓝山有些相似。
结果这怎么也没喝啊,是又不满意吗?
陈秘书蹙起了眉头,这败家上司,怎么多贵的咖啡都喝两口就不要了。
之前顾商虽然很嘚瑟地说了家里有人不让喝,但好像只是开玩笑的。因为很快阴晴不定的上司又沉着脸猛炫了几口咖啡,还冤枉他买的咖啡豆是不是过期了,然后又说以后泡蓝山。
之后也再没说过不喝咖啡的话了。
结果现在没喝几天,又不喝了。
陈秘书头都大了,好熊啊这领导……看在夫人怪可爱的份上勉强忍忍吧。
顾商闻言,哦了一声,优雅地端起被自己替换成凉白开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再缓缓说道:“没有,那杯曼特宁我喝完了,没有浪费,味道挺好的。”
陈秘书:“……那您怎么……?”
陈秘书有点无语。
本来顾商就经常不说人话了,最近更是。总是这样话说一半说不全,像是等人来问他后半句一般。
莫名有种《神奇宝贝》里反派火箭队的开场白“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的既视感。
果然,听见下属的疑惑的发问。
男人便优雅地用小拇指在桌子上抵了抵作为缓冲,嗒的一声,十分标准地将咖啡杯放下。
陈秘书:“……”
神经啊,里面只是一杯凉白开而已。
顾商掀起眼皮,唇角想上翘了翘,语调闲适地说:“是这样,我老婆说我有点缺水,要多补水。”
陈秘书:“…………”
他真该死啊,他就多余问……他以后再关心狗上司的喝水问题他就是狗!
虽然管理总裁的茶水问题本就是他的职责之一。
但陈秘书却在此刻悄悄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以后顾商就是当着他的面喝洁厕灵他都不会再管了。
顾商心情颇美妙地又喝了一口凉白开,优雅得就像在品味极品红酒一般。
他很无辜的好吗,他说的也是实话。
今天临走的时候,娇气的小春卷眼睛都迷糊着,还要软乎乎地喊住他,没头没尾地交代他:“老公,你要多喝点水哦。”
多喝点水,不那么干巴,就不会那么容易被腌入味啦。
毕竟陈伯给他准备得都是一些味道很香甜的沐浴露和身体乳,要是男人被他染上这种萌哒哒的味道的话,不利于他老公树立威严。
然后很乖地仰起头,在他唇上印上了一个亲亲。
顾商后来在车上趁康司机不注意,悄咪咪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感觉确实比娇气包的要干一些。
娇气包可能因为爱哭,平时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所以就连睡了一夜刚起床,嘴唇都是温软的,光洁柔软没有一点死皮,亲上去就像被一块暖乎乎的桃子果冻贴了一下似的。
可能是自己的嘴唇有些干了。
娇气包果然娇气,就连嘴唇干燥一些也会把他亲疼。
所以,顾商只好被迫改变了早晨喝咖啡的习惯,在喝完一杯咖啡之后没有喊陈秘书过来续杯,而是自己去倒了一杯温水放着。
陈秘书无语归无语,但看顾商这个样子,确实不像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但为了完成群众的请求,陈秘书还是走了个流程:“顾总,您今天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吗?”
顾商一怔,随即蹙眉:“没有啊。”
男人不解地抬眼,面容冷峻无情:“别胡思乱想,上班时间能有什么好事。”
陈秘书就知道是这样,哦了一声就告辞转身。
结果刚走到门边就又被顾商喊住了。
陈秘书回头,只见上司眉头紧蹙,如临大敌,沉吟片刻才组织好语言问他:“陈秘书,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查看良辰吉日?”
陈秘书愕然,没想到顾商会问出这个问题。
从小在国外受教育的顾商对风水学说并不感冒。
而且顾商被指派婚姻,就是顾玄老爷子请来了一位传说道行很高的道长之后做出的决定。
所以别说相信了,顾商其实还隐隐对这些挺反感的。
除非有大型项目要动工,顾商才会遵从“业内规矩”,动工之前请人测算一番。但那也就是走个流程,实际上他并不信这个。
陈秘书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应该没有什么大型项目要办才对,标书都还在走申请流程。
虽然不解,但还是尽职道:“不急的话就请个道长?急的话……百度吧。”
顾商狐疑:“这靠谱吗?”
陈秘书:“……应该?”
顾商行动力极强地当场搜了一下,发现明天正好宜嫁娶,瞬间黑沉的眼眸都亮了些:“陈秘书,你把我的行程调整一下,腾出明天下午半天的时间。”
陈秘书:“……哦,好的。顾总您要干嘛去?”
男人嘴角向上翘了一些,很快就抿直,语气很平静似的说:“我要去结个婚。”
陈秘书:⊙_⊙
隔了一会,顾商又蹙起眉头,有点紧张道:“是不是得准备点喜糖啊?结婚。”
陈秘书:“……应该吧。”
顾商这会是真的有点紧迫感上来了,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据他观察,娇气包应该还挺传统的。
当时他们的婚礼只是走了个过场,娇气包似乎还有点失望于他们的婚礼竟然没有闹洞房和给新郎灌酒的各种习俗,回来还特地问了问。
没准娇气包软乎乎的一个糯米团子,心里还有点大男子主……唔,倒是不大,那就是小男子主义。
上回已经少了一些过场了,要是这回连基本的喜糖都没有,娇气包该不会生气悔婚吧?
顾商沉着脸,问:“陈秘书,喜糖一般都是什么配置,要买什么种类,要买多少?”
陈秘书人都听傻了:“……”
他是秘书,又不是司仪。
好在,顾商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烦闷地深吸口气,遗憾摆手:“算了算了。”
“我忘了,你没结过婚。”顾商叹息:“也暂时没有对象。”
顾商:“是我唐突了,你下去工作吧。”
陈秘书的工作能力是很出挑的,错不在他,只是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陈秘书:“……”
……不是,真觉得唐突那你就别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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