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安没再磨磨蹭蹭后，很快就领着他们上了三楼。
顾商眼看着季知安越走越到了偏僻阴暗的角落，直到在一扇狭小的木板门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喏，就是这里了。”
男人黑沉沉的瞳孔下移，落到布满了灰尘的门把手上，眉心紧蹙起来。
别的先不提，就这个卫生环境……季家也不缺打扫卫生的人，结果就给季明珠住这样的小角落？
灰尘密布，空气也不流通，阳光也照不进来的这么一个小角落。
男人的瞳孔骤然紧缩一瞬，心里早就燃起的火像是被人泼了一勺油，烧得他脑仁子都在发疼。
顾商总算是知道楚河当时给季明珠测量完的身材数据是怎么来的了，怪不得那么瘦，怪不得那个腰就那么一小把……合着竟然是住在这么个简陋又破旧的环境，那人身体能好才有怪事了。
季知安见男人只沉着眉眼一言不发，也不去碰那个脏兮兮的门把，略有些得意地暗自勾起了唇角。
他就知道，这些在阶层之上待久了的人上人，是不会把底层的人当人看的。
一个人若是经常看着远处的风景，就会变得蔑视脚底下的蚂蚁的生命。
甚至会觉得渺小的事物会拉低他们的身价，从而感到轻蔑与嫌弃。
季明珠就是这样的。
虽然一朝麻雀变凤凰，衣着打扮都光鲜亮丽，但出身和经历都是无法改变的。即使顾商再沉迷季明珠的脸，要是看见他那貌美精致的小妻子出身这么寒碜，这么不被人重视，睡在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又会是何种感受呢？
恐怕从此对季明珠就像对这个门把一样，下不了手了吧。
男人深深吸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声音低沉：“你们就给他住这样的房间？”
季知安一怔，连忙把自己摘出来：“没有呀，哥哥回来得突然，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好让他睡了。顾总你也看到了，我们家佣人很多，房间也基本没有空余的。而且哥哥当时……在跟爸爸妈妈闹脾气，原本他住的房间会好一点，还有个透气的窗户。但你也知道的，我们一会没看住，哥哥就从楼上跳下来了，实在太吓人了，所以才找了这么个房间给哥哥的。”
由于季永磷喜欢招揽自己人用，所以很多关系近点的亲戚就会在季家住下来。
这点顾商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人连佣人都安排了好好的房间住，而身为他们在外受苦了二十多年的亲生骨肉却睡在这么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地方。
季明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季明珠只觉得他们吵闹。
老公堵在这里跟人废话什么呢，快点拿了证件走了算了。
其实季明珠也觉得有点点的小羞耻，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住过这么磕碜的地方呀！
别说住了，甚至整个康宁侯府都找不出来比这还简陋的住所，就连丫鬟小子的房间都起码是整洁明亮的，空间也不逼仄，待遇好的不得了。
他对这里的季家没感情，住了也就住了，但被老公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少年脸颊微红，略有些局促地轻咬住下唇内侧，声音软软地说道：“老公你在门外等我吧，我自己进去找一找，很快就好的。”
这么脏的地方，他也不想顾商去翻找。
男人今天穿的是一身英气逼人的黑色西装，虽然没穿外套，只是衬衫搭着金属扣西装马甲，凸显出精悍挺拔的腰身。
顾商身上穿的是意大利的顶级手工制造牌子，布料非常贴合舒适，然而吸灰性也有点强。要是沾上了灰尘就麻烦了，拍都拍不干净，只能送去干洗了。
季明珠有些气恼地蹙眉。
可恶，明明他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虽然有点旧和小，但是一点都不脏！
也一点都不乱！
虽然只是住短暂的几天，并且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但从小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季明珠容忍自己身处一个脏乱差的环境，他当时明明有好好整理过的！
他们是不是故意不打扫他住过的房间，好让他老公觉得他是一个小邋遢啊！
季明珠：(??ˇ?ˇ??)
不行，不可以让他们得逞。
他才不是那种人前时尚芭莎，人后邋里邋遢的人！
然而少年纤白的手还未触碰到那沾满灰尘的门把手，一只青筋虬结的大掌快他一步握住门把，嘎吱一声将那扇薄薄的门板推开了。
季明珠和季知安俱是一怔。
季明珠反应过来就要去牵男人的手，懵懵道：“老公……”
顾商却抽身一躲：“别牵，我手脏，你先去找。”
季明珠看他一眼，莫名觉得他老公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劲。
总感觉有点像跟自己吵架了，闹脾气不吃晚饭的那个晚上，脸色暗沉沉的，让人不敢靠近。
但是没关系，他敢靠近。
谁让他是他的妻子呢。
少年朝他露出个暖乎乎的笑来，唇角下的小梨涡又冒出来给主人增添甜度。
明明是一张艳丽到有些冷的脸，像是不可亵渎的冰涧雪水，一朝他笑起来却整个人都明媚了，眉眼都透着暖融融的笑意。
“嗯。”季明珠转身去翻床边的柜子。
借此时间，男人黑压压的视线掠过一整间狭小的房间。
确实是自从少年走过再没人打理了，整个房间除了有些灰尘和久不见阳光的轻微的潮湿霉味以外，东西倒都归列得整整齐齐的，就连浴巾都叠成了乖巧的矩形，简直像是星级酒店里的收纳一样。
目测宽只有一米二的单人小床，简陋的小置物架，只有一层的床头柜……
男人唇线从渐渐扯平，到紧绷地抿起。
季知安由嫌不够，还轻笑着道：“如果哥哥当时不那么胡闹的话，也不会给他住这样的房间呀。我们当时手忙脚乱临时把这个杂物间清出来，费了一上午呢。”
季知安笑着，轻描淡写地将季明珠不愿意嫁给顾商的过往和他住的是杂物间这样难为情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翻找着东西的少年动作一顿，清透的视线扫过来，“是啊，我如果不那么胡闹的话，也不会知道你们给我准备这样的房间。”
季知安一怔，张了张嘴，又反驳不了什么，气得咬牙：“哥哥你这样说，是反过来怪我们了？”
季明珠被恶心得不行，还没开口，另一道冷沉沉的声音就响起：“季……什么安，出来一下。”
季知安一怔，随即欣喜若狂。
他暗自掐住腿侧，好让自己的反应不要太明显。
独处，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原还想着要怎么给顾商使眼色暗示一下的，结果他刚打瞌睡就来了枕头，不要太顺利。
季明珠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老公，得到了后者一个凶巴巴的安抚的目光。
男人从刚才开始就变得有些锐利的视线沉沉地落在蹲在地上的小小一团的娇气包身上，做出了个他很眼熟的动作，伸出右手的食指点了点左手的腕表。
之前回门顾商也做过这个动作，那次的意思是让季明珠自己一个人先进去，注意时间，动作快一点。
而这回的意思则是他很快就回来。
季明珠：0.0
老公的眼神好凶。
不过算了，不凶他就好。
但有机会还是提醒一下老公吧，要是一直这么凶巴巴的话，除了他就没人会喜欢他了，全都会被他吓走的。
陈秘书跟他相处的时间这么短，现在都偶尔会发一些有意思的小段子逗他开心了。
可陈秘书跟着顾商工作这么多年，竟然私下里一点都不跟顾商联系……他老公的人缘可见一斑了。
不过老公跟他做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呢？
下次问问陈秘书吧，他好像什么都懂得的样子，非常可靠。
顾商跟娇气包报备完，转身阔步出了那扇狭小的门。
季知安紧随其后，脸上泛起红色，他紧张地抿紧下唇。
他记得季明珠就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显得很楚楚可怜似的。
两人其实也没走远，就只是走出了房门外的几步。
男人却根本不偏头看他，只居高临下，从三楼的花雕欧式栏杆往下眺望，圆弧形的奢华大厅一览无遗，顶上还是奢靡的冰镜水晶灯，看起来十分纸醉金迷。
季知安紧张地开口：“顾总……你叫我出来是什么意思？”
男人淡声：“我听明珠说，上次课，你们似乎有点小摩擦？”
季知安心头一紧，暗道莫非是季明珠告状了，莫不是将他添油加醋说他如何欺负他了吧？！
明明上次季明珠可一点没吃亏，都是自己吃瘪，还当众被落了面子好吗！
他神情仓惶，眼角湿润，先下手为强：“上次的事情我已经不怪哥哥了，顾总……你也别责怪哥哥，他没有恶意的……”
顾商蹙眉，略有些不耐地打断：“我知道，他平时很乖的。”
这点不用季知安在这强调了。
季知安：“……？”
乖？？
那个三言两语把他最大的人脉——许家的小少爷给收买了的人乖？
当中暗讽他才是假货，他是假少爷的人乖？？
季知安面色难看，挤出来的眼泪都快缩回去了。
正当他语塞在原地，面色青白的时候，俊朗的男人冷不丁说出一句让他欣喜若狂的话：“但总归是让你不舒服了吧，作为他的丈夫，这次来我带了一点小赔礼，希望你能喜欢。”
峰回路转，季知安双眼立刻擦亮，有些惊喜：“礼物？给我的？”
男人终于把脸侧过来，眉眼深邃，唇角衔着极其浅淡的笑意。
若是跟顾商合作过的人见到，一定会提醒他眼前的人快点跑，这个男人肯定又在憋让人想死的坏水了。
季知安开心道：“特地给我的吗？”
“嗯，我觉得很适合你。”
男人笑着，眼底却凉森森的，没有一丝笑意。
可不是特地的吗。
害得他老婆都跟他生气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