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商想起上回少年也是生气去逛街，然后冲动消费总额88元，陷入了沉思。
……他老婆是不是对金钱没什么观念啊？
顾商自认不怎么懂得鉴赏艺术作品，但大小慈善晚会和拍卖会倒是参加过不少的。而且顾老爷子也偏爱传统国风艺术品，花重金买了不少作为收藏摆进了顾宅，在顾商看来，那些许多卖几百上千万的画作看起来还不如季明珠这幅随堂涂鸦来得好看。
这样的作品，怎么也不可能卖36块钱吧？
他记得顾家很偏的旁系有个刚上初中的小姑娘喜欢什么二次元文化，买一些叫做什么谷子的东西，随便买点就要几千上万的花出去。还要给她的什么“儿子”、“女儿”约人设，也是一幅画就要几千上万的。
虽然在顾商看来这很无聊，但那位堂外甥女的爱好其实已经算是这群富三代里最节俭的一个了。
难道是少年以前打工的经历太过坎坷，觉得钱很难赚，劳动力就是很廉价的，所以才要价这么低吗？
男人瞳光微闪，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了一把，闷疼闷疼的。
“卖贵一点也可以，嗯？”男人嗓音低沉。
少年不肯看他，侧颊白皙的软肉从他的角度看微微嘟着，像块椰汁小奶糕。
顾商忍不住手贱地戳了戳：“小画家？”
如波斯猫般矜贵高冷的少年终于不堪其扰地回头，再次重申：“就是三十六块钱。”
顾商：“……”
他还以为是少年不好意思开高价，合着在他心中真的就只值三十六块钱啊？
季明珠瞪他，续完之前将要说的话：“三十六块钱是我的欠款，许桐就是我的债主。我要卖了它好还钱，毕竟我老公不给我钱。”
顾商：“…………”
俊朗的男人当场怔住，处理几个亿的合同都不带犹豫的脑子骤然宕机。
债主？
那个在季明珠朋友圈，戴着昂贵腕表的野男人是季明珠的债主？？……不是，有谁会跟自己的债主一块拍照。
这跟顾商设想的旖旎关系大相径庭，一下子给他整不会了，他懵然道：“你欠钱？”
欠钱这个刺眼的词汇一下子让少年的委屈涌上心头，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又开始往外蓄力。
季明珠锦衣玉食的长大，何曾欠过人钱？提起欠钱这个词，季明珠只能联想到那些赌坊或者囮场里赌得热火朝天，抛妻弃子的渣滓们。
呜呜呜他才不是那种人渣呢，他是品行优良的好学生呀。
少年睫毛颤了颤，一颗泪珠直接从中间坠下来，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顾商只觉得手背一烫，被泪水划过的痕迹麻麻的，他下意识就抬手去擦拭。
结果顾大总裁因为长期健身，大掌相较于少年娇嫩的皮肤来说实在粗粝，没擦两下就给人越擦越红。玉润的肤色被揉弄得绯红一片，像一朵被欺负狠了的小玫瑰。
季明珠吃痛，抬起满是潮意的眼瞪了男人一眼。
面飞红霞，似嗔似怒。
顾商瞬间就麻了半边身子，讪讪地收回不知轻重的手：“我错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错哪了，但是就是错了。
冤枉少年没想他是他做错了，别的他暂时还没反思出来，一门心思光花在哄人身上去了。
少年瘪瘪嘴，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道：“你还敢说给了我钱，你的钱根本就不能用。”
季明珠委屈地把顾商给他的黑卡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我也不想用别人的钱的，但是他们说店里没有什么……什么剖丝机，刷不了卡。许桐还说要请我喝来着，我都说不要的，我有老公了。”
“我还怕你不喜欢喝这种甜的饮料，还特地问了许桐有没有带点苦味的，就跟你爱喝的咖啡一样。”
“朋友圈也是许桐教我发的，因为我不会拍照。没给你发消息是怕吵到你工作了，我才没有见异思迁……呜……”少年委屈且颠三倒四地倾诉着，越说鼻音越重，到最后抽噎了一下还不小心带出了很轻的哼声。
像委屈的小奶猫，骂骂咧咧。
少年委屈之下，语序有些乱，但顾商还是还原出了事情的整个流程。
虽然季明珠三句话三句都提到了那个叫许桐的男人……有点让人不舒服，但——
顾商：“……”
我真该死啊。
他臂弯收紧，把少年轻松地笼在怀里，声音前所未有地放轻，真诚地致歉：“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我……我没想过会让你遇到付不了钱的窘境，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的情况，你可以直接联系我，不用担心会吵到我。作为你的丈夫，这是我应该做的。”男人放低了的嗓音显得柔和许多：“对不起，这次是我失职了。”
顾家旁系以及直系的那些个蛀虫们，一贯向顾商要钱的方式就是要卡，或者要求直接转到账户上。顾商已经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的给钱方式，一时没有考虑周全。
“别哭了。”男人无奈低叹。
顾商不敢再用手胡抹少年的皮肤，只好解了自己那块价值千万的腕表随意地丢在桌子上，然后拿袖口去摁去季明珠的泪痕。
少年眼眶通红，低垂着睫毛委屈巴巴。
男人领口被季明珠揪成咸菜干，袖口被自己扯成乱糟糟的卷纸状。
说不出哪一个更狼狈些。
少年不说话，就抿着哭得殷红的唇看他。看上去好像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就是有些蔫哒哒的。
季明珠突然道：“奶茶你要喝完。”
就算不喜欢喝也要喝完，这可是他一下课就急急忙忙送过来的。
顾商哪敢不从，立刻应允：“好。”
“许桐说他家的奶茶很火，每天都是限号的，很难买到。”
顾商有些不太待见这个叫许桐的，他们吵架这件事多多少少跟他沾点关系。
男人眉头微蹙，挑剔道：“限号又如何？别喝太多外面的饮料，不健康。你喜欢的话就让家里的甜品师做，起码材料都干净卫生。而且家里做的也是限量的，每天一杯，不比外面的稀罕？”
顾商说完就有些后悔。
他对人对事严肃惯了，眉头一皱就不自觉地带上些许说教的味道，显得很爹。
这还没把人哄好呢，顾商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季明珠的对话框，赶紧转账补救。
微信转账单笔最高限额是二十万，顾商连转了十次过去。
这才讪讪道：“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我一会让人给你重新办张卡，你的钱都可以存进去，然后绑定在各种支付软件，以后就不会再有不能用的情况了。”
其实季明珠已经不太生气了，但是自己这么轰轰烈烈的哭了一顿……他现在回过神来有点尴尬，要是哭了一顿再轻易地原谅，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好哄吗？
为了显得自己刁蛮一点，嗯……也为了调教一下老公，他要赶紧离开，再跟顾商待在一起他剩下的这点气也要散了。
少年一骨碌从他的怀里挣下来，沉默地背起小包就要往外走。
顾商急了：“你去哪？”
他瞥到季明珠的画还摊在桌上没收起来，又道：“你的画不要了？”
季明珠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拉开门，在门口罚站的三位犯错误下属俱是一惊。
季明珠闻言，偏过头瞥他，鼻音未消的声音有点奶：“给小狗了。”
说罢少年就走了，门也没关。
顾小狗：“……”
男人森冷的视线扫过门口的三位组长，三位皆是一抖。
完了完了完了，这怎么看起来……好像是他们顾总挨训了！
说好的总裁夫人无实权呢？！
三人恨不能把脑袋直接扎进地板缝里，不敢直面这豪门秘辛现场，半晌，才听到男人语调冷淡地说：“去吃饭吧，标书重做，下班之前拿过来。”
三人还以为自己职务不保了，结果突然这么从轻发落……不对，甚至称不上被发落，简直是大赦天下了。
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睛里都看到了不可置信。
顾商不耐地啧了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来，连忙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门将将要关上的时候，男人突然又沉声叫住他们，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那个……你们出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清楚吧？”
顾商回想起少年的种种情态，声声甜腻的称呼……无端不想被人知道了去。
娇气包太能撒娇了，自己只是为了护住他的面子而已，省得到时候知道了自己在外形象这么黏糊，害羞得不愿再来就麻烦了。
高组长一愣。
心说上司原来也怕被人知道惧内，连声答应：“好的顾总！”
他们绝对不会把顾小狗这种有损顾总威名的称呼流传出去的！
三人合上门，美滋滋地收拾工位去吃饭。
其他同事见他们喜笑颜开地回来，都震惊了。
“老高，你这是被训得精神失常了吗？”
“说吧，你们这回接受了几次死亡视线的洗礼？”
高组长哼的一声，得意得要命，组织语言想要描述一下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结果跟他一同回来的另外两位组长挤了进来，七嘴八舌：
“卧槽顾总老婆长得好靓！”
“顾总夫人还会黏糊糊地喊老公！你知道有多娇吗？我腿都软了！”
“卧槽顾总老婆贼会撒娇！”
“他还给顾总带奶茶喝，瞪人的时候巨可爱！”
……
在顾商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些关于他老婆究竟有多可爱的传言正悄悄在公司内部蔓延。
而男人还在心烦意乱地点着桌子，最后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下。
季明珠还没有确认收款，看来是还在生气。
……算了，只能晚上回去再想办法哄一哄了。
顾商作为老板，须得以身作则，也不好早退，只好通知陈秘书让司机备车，送季明珠安全回家。心里暗暗盘算着也是时候给季明珠也配一辆车和负责接送他的司机了。
少年软乎乎的，人又傻傻的好欺负，顾商也不太放心他成天在外乱晃。
事情安排妥当，顾商深深呼出一道鼻息，打算捡起桌上的文件重新投入工作，也不在乎现在是不是该吃饭了。
男人淡漠的眸子瞥到一旁还未收起来的画，一直提着的心才微微舒服了些。
还好，画还是留给他了。
少年就像一只跟坏主人闹脾气的小猫咪，留了个不轻不重的牙印就跑走了，但是叼来的小玩具并没有带走，还是留给了坏主人。
乖得令人心颤。
郁结了一早上的气就这么轻易地消散了。
这幅画虽然下笔洒脱恣意，笔触却粗中有细，非常传神，粗略的留白之处显得画面更有张力，可以见得作画人花费了多少专注来完成。
顾商莫名涌起一种想做点什么事的冲动。
他仔细将画端详了半晌，然后拿出手机把这张画拍了下来，转手发给了陈秘书。
配字还相当简洁：【顾：如何？】
……
手机震了两下，敬业的陈秘书以为来了任务，迅速点开顶部弹窗。
定睛一看——
陈秘书：“……”
陈秘书原本正在制定顾商的行程安排表，匆匆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结果就看到上司突然发给他一张自己的肖像画。
看着画上那张月月给自己发高额工资的脸，陈秘书陷入沉思。
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和对财神爷的尊敬，陈秘书斟酌言语，回道：【个人觉得非常贵气，画得很好。】
一看就是张很有钱的脸。
【顾：嗯，他画的。】
陈秘书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懵了，“……”
他回道：【谁？】
结果那边回消息永远像是轮回的上司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句了，突然秒回：
【顾：我老婆。】
陈秘书：“…………”
没惹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