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显然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呆住了:“……”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觉得意外吗?不不,你不觉得吃惊吗?”
“不觉得啊。”安缘实话实说,“我和哥哥们长得都像爸爸妈妈,但你长得不太像,年纪又跟五哥一样,爸爸妈妈不可能在同一年生下你和五哥。”
“还有,你说过你小时候住在山里、家里很穷什么的,我就猜到你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小时候应该也不是住在这个家。”
桃子吃惊地看着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缘摸摸桃子的头:“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家里收养的,我是亲生的,担心我怀疑你要跟我争,然后对你有意见?”
她摇摇头:“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我以前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养父母也不怎么管我,所以我很高兴自己有姐姐和妹妹。”
“再说了,我非常有钱,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那种。”她很认真地强调,“我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争财产,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送你。”
桃子彻底呆住了:“……”
一大颗泪珠挂在她的眼角,要掉不掉的。
感觉小缘都把话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安缘跟她大眼对大眼一会后:“如果你没事了,那我回房了哦。”
“小缘。”桃子抓住安缘的袖子,“你、你真的不讨厌我和生我的气吗?”
安缘指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道:“你看我的眼神,像是讨厌和生气的样子吗?”
她的眼睛清澈又明亮,真诚又深邃,桃子没有感觉到一丝虚伪和恶意。
“谢谢你,小缘。”桃子低下头,情绪稳定了很多,“我、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我是收养的事情,但我害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我……”
“还、还有我们之前不熟,我不敢跟你多说。”
“嗯,我明白。”安缘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就像在摸一只大狗狗,“一个人的秘密和故事,只能告诉最信任、最重要的人。”
桃子又呆住了,眼角挂着的那一滴泪珠终于落下来。
“之前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住的房子又旧又小,没有人会说我贪图家里的财产。”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搬进了几个亿的别墅,爸爸成了企业领导,妈妈准备开高档餐馆,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二哥也准备回国了……”
“我们家应该会成为有钱人家,到时一定会有很多人说我要抢家里的财产,我不想让你误会……”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安缘眯眯地笑,“那你也努力让自己变成有钱人,不就好了?”
桃子“啊”的一声,眨巴着眼睛看她,不知道该怎么想。
安缘拍拍桃子的肩膀:“你才二十岁,又努力又勤奋,还有全家支持你,你以后一定能挣到大钱,成为有钱人,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
桃子愣了一下:“有、有道理……”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不等她想清楚,安缘又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哦。”
桃子踌躇了一下,还是道:“我、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收养我。”
安缘点头:“好,你说,我听。”
桃子放开她的衣角,双手抱膝,看着脚尖,表情淡漠得就像在说前世的事情。
“我是出生在大山里的穷孩子,又是个女孩,那个家没有任何人在乎我。”
“我们那里的女孩,生下来只有一个用处,小的时候帮家里干活和照顾弟弟妹妹,稍微大一点就结婚,给家里换彩礼或者给兄弟们换媳妇。”
“我小的时候,我的亲生母亲在这个家里帮爸爸妈妈照顾小孩,后来把我也接了过来。”
“爸爸妈妈和哥哥们对我非常好,比我的亲生父母还好,不,我的亲生父母对我就没有好过……爸爸妈妈还送我去上学,我在这个家里过得非常幸福。”
“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山里和那个家里。”
安缘光是听桃子的用词,就知道桃子认定的“爸爸妈妈”只有安爸安妈。
“但是后来……”桃子垂眸,脸上全是黯然和伤感,“家里出了一些……很不幸的事情,陷入痛苦和贫困之中,我的亲生母亲带我离开家里,回到大山。”
安缘听得心里微微地“噔”了一下。
“很不幸的事情”是指什么?
应该不只是当年的医院失火,抱错孩子事件。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桃子也没有明说安家的事,只说自己的事:“我觉得我从天堂跌到了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离开那个家,回到这里。”
“但是,没有办法,我做不了主……”
“回到山里没多久,我的亲生母亲丢下我跑了,那个家更加嫌弃我。”
“在我们那里,女孩子一般都是十四五岁就嫁人,很少领结婚证的,我的亲生父母也是一样。”
“一年后,我也就八岁多点吧,我的亲生父亲想娶第二个老婆,就收了其它村子一户人家的十万块钱,将我送给人家当童养媳。”
任是安缘见多识广,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却还是听得瞳孔猛缩,眼里闪过震惊和愤怒。
为了十万块钱,就将八岁女儿的一生卖给别人?
在那些人的眼里,女孩儿大概就跟牛马差不多吧?
“如果我一直生活在大山里,没有见识过城里的生活,我也许会认命。”说到这段过往,桃子依然心有余悸,声音里透着恐惧。
“可是我在这个家里生活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还上过小学,已经接受不了一辈子被关在大山里,沦为生育工具和干活工具的命运。”
只是,不管她怎么哭怎么求,甚至跪下来把头都磕破了,亲生父亲都铁了心把她卖出去。
而且她当时的年纪太小,所在的山村离镇子有三四个小时的山路,镇子离县城又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她根本逃不出去。
她想到了死。
在寻死的时候却想到了安爸安妈,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假装服从那个家的安排,请求那个家让她去镇子上买两件新衣服,那个家答应了。
到了镇上后,她悄悄买了信封和邮票,把写好的求救信装进信封,再投进邮筒。
她不知道她的信能不能寄出去,也不知道安爸安妈就算收到了信,能不能来救她。
她只能日日夜夜地祈祷。
祈祷安爸和安妈来救她。
“我觉得希望渺茫,就像手中的沙子,怎么握都握不住。”桃子低声道。
“爸爸妈妈都是好人,但是那时,家里非常困难……”
“爸爸妈妈自己都顾不过来,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救我……”
“我都做好准备了……”
“被送走那天如果没有人救我,我就从途中的悬崖上跳下去……”
安缘缓缓抬手,很想摸摸桃子的头。
但,最终没有摸。
说到这里,桃子流着泪,笑了。
“可我没有想到,就在买主来接我那天,爸爸妈妈真的出现了。”
“他们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仙,拿出十二万块钱给我的亲生父亲,让我的亲生父亲签了一份文件,把我带走了。”
“我觉得那一天的我死了,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