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己在菱妍阁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只记得进去时还是初夏,如今却已是初秋了......
尽情享受着新鲜的空气,瑟瑟晚风拍打着面颊,拂去了点点疲惫悠悠泪滴,拂去了漫长岁月陈年往昔,却永远拂不去旧日伤疤留下的记忆。
此马实属良驹,此夜亦属良机,却怎奈天不遂人愿,方逃出不久便惊动了袭筝带着三五壮士纵马追赶。此时的她已顾不得了恐惧身后传来的声声呼和阵阵威逼,脑中只充溢着一阵高于一阵的马蹄声响,那马儿仿佛听懂了自己的恐惧,忽而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忽而一阵凄厉嘶鸣,随远处射来的一阵疾风,那马儿立时身中数箭腾起前蹄,若离瞬间失了重心,整个人被重重摔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街道上。
骤然一片昏黑的眼前只见了马儿逃去的背影,身后不远处是那持枪带械疾驰而来的追兵,一瞬由心而发的恐惧让她勉强支撑起所有的力气爬起身继续向前奔去!--那个地方、那段日子--她不要再回去!永远不要再回去!!!
蹒跚着步伐跑上驰道,袭筝的兵马已近在咫尺,若离恍然发现袖内的匕首竟还在身上!想是徐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吧….…纤玉般的手指下意识握紧了那执柄,只不知今日那白刃会刺向他心腹之臣还是自己的胸膛!
正在此时,她远远望见一架马车自皇宫方向疾驰而来,旁有三五侍卫驭马护送。
她拼尽全力向着那方奔去!一不偏不倚,正在那驰道中央拦住了马车去路。却见她跪下身来,史无前例自降了身份一次次俯首触地:
“求义士救我!齐王欲杀我!求义士带我去军营!求义士救我!........”
瞬时间,她无作了声响......
只因面前停住的车架旁高头马上居高临下的-一
竟正是郢昭!
见是将军车驾,袭筝等人身无徐振指令自不敢多事,便退居辅道驻马静观。
却见随着一声高过一声之恳切的“将军救我”,郢昭面露难色。直觉告诉若离,今夜他有秘密!一一一旦救了自己会担莫大风险的秘密!
但她还是一遍遍磕着头一遍遍声泪俱下哀求着,她知道,自己已再无心无力回到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去!如今只能赌一把面前这人的心意!
然而,事实证明她赌错了。
一如当年的秦陌寒般冷血,郢昭犹豫一刻,继而端坐马上向若离拱手作揖:“末将参见齐王妃。今日末将实有公务在身,恕难从王妃之命。”
“王妃乃王臣内眷,今后切勿在外抛头露面。若王妃有何苦衷,该与齐王说,而非在下。”
幽幽望着面前一身薄绸蓬头垢面的小丫头跪在初秋的冷风中泪如雨下,郢昭心中亦是万千波澜,但他更明白此时的自己没的可选,将军给的命令是保护自己身后静坐车内的那人。
一时后,他向袭筝拱手作揖:“拜托齐王好生照料,今日事.....末将会亲自禀明将军。”
袭筝回礼示下,立时两个武侍上前来硬生生将她拖至路旁。
“郢将军!郢将军救我!等他知晓就晚了!现在唯有你能救我啊郢昭!郢昭!!.…”
尽管再声嘶力竭,尽管再奋力挣扎,她仿佛皆无法撼动高头大马上的他那副铁面、以及那双臂上紧紧扼住自己的四只粗重铠甲。
满眼绝望的泪水,她眼见着那“不为纷繁世事惊扰”的车驾再次启动,心中盘算着究竟要跟他回去还是鱼死网破拼一把赌一线生机。
正在此时的一霎那,她的眸光扫过那青灰色的车帷一一里面竟伸出一只手!她来不及多想,顿时拼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束缚、顺而抽出匕首回挡三两下便奋力向那车驾奔去!
两个武侍未及防备,竟被她刺伤乘了先机。却见那“赤蝶”三步并作两步飞向了车子,借着那“一臂之力”翩然而上,瞬时间无了踪影。
车内只一张披着黑色狐裘的生面孔,满身疲惫的若离草草看了车内人一眼无甚经心,此时的她心中全是担心袭筝的人马追来或徐振归来,只扒在窗间向外探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公子可有水?”
忽而放松下来,她只觉口干舌燥身体乏力,虽然于礼不周,她却未回眸。虽袭筝一行人的身影已越来越远,但他们不消失在视野中还是不敢有半刻移开眼睛。
“只有酒。”
身后传来温文尔雅的声响,这声音仿佛高山流水能抚人心平,一瞬错觉让她想起了大哥。
“有酒亦可。”
她漫不经心向身后瞥了一眼,黑暗中未瞥见什么,只视线与心神不由得又随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窗外。此时,她无心顾及身后人,无心顾及未来事,无心顾及礼数、恭敬、周到、文雅…只这段时日的经历让她后怕,她现在唯一所需的就是一遍遍在心中反复默念着确定着-一自己当真获救了!
一时过后,却不见那人递酒来,耳中只听得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响,回眸一望,只见那人一手执樽,一手执坛,不慌不忙地往里倾着,可马车愈加颠簸晃动,倾满一樽酒便愈加地困难。
满腔的口干舌燥可等不得了这谦谦君子的文儒风雅,一时间,若离抓过酒坛子便是一顿狼吞虎咽的猛灌。饮时未觉怎样,只口中干涩缓解不少,可半坛下去却忽觉脑中发昏,阵阵困意接连涌上头颅,苍白的面颜也立时晕染了一片娇艳欲滴的绯红。
“ 酆燚…见过七公主。”
望见袭筝一行人无了踪影,若离方才放松下来身心,正欲舒舒坦坦地眯起眸子扒在窗上歇口气,却闻身后那泉“高山流水”半犹豫半试探着。
“公子如何知..…我是七公主?”
“嘻嘻……他们都叫我…….齐王妃!…...嘘!…..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什么齐王妃……”她转过身去,慵懒地倚身于车壁,深沉的醉意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庞,只冲着他那氤氲在一层迷雾中恍恍惚惚的脸颊一阵阵咯咯傻笑着。
“小君子!你是因.....七公主.....才救….…的……?”
一手扶揽酒坛,一身朱璎轻漾,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酒香。凝望着他依稀澄澈如水的清眸,静静地,她笑着,笑着,意识渐渐褪去......
她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也不记得他答了什么话,只记得彻夜的秋风带来的新鲜空气分外甜蜜可口一一直甜到了一场难得安然的美梦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脑中稍稍清醒了些,体力也恢复些,若离只觉飘窗外的秋风阵阵袭上面颊甚是舒爽。徐徐睁开惺忪的醉眼,却见自己仍斜倚在马车上,周身覆着那件乌黑的风氅,很暖、很暖。
撑起身,她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觉少了什么东西。未发一言,她探出头去,四下寻觅着那匕首。
“公主……还饮?”
对面静坐的白衣男子不明所以,静望多时目光落于那角落堆叠的酒坛上,这才引了她扬目回望。
一时四目对望,却各自无言,若离上下打量着他,此时方看清了,竟是一翩翩美少年:半盏金制的假面遮了左脸,却掩不住那剑眉虎目、眸清似水之神韵;颜如舜华,仪表堂堂,却不失风流倜傥、气宇轩昂之气魄;如此看去,竟颇具几分帝王之气。
“多谢……公子搭救。”枫若离这才想起方才之事,遂双手覆叠腹前屈身行礼。
“看来是醒了。”那人随和一笑,随手扫过身旁坐席,拾起匕首归还于她。
“公子如何知道……我……?”观他服饰,确非契凌人,自己亦鲜少出宫出府,若离心中不禁生疑。
“素闻凤麟傲天而翔,虽未得见,却料定倾国倾城。”那人绕着话儿戏谑道,此等恭维之辞却也惹了若离心中窃悦。
“如今见了,怎样?”却见一副醉颜的小丫头故作严肃盯着他的眼睛偏偏向他讨个说法。那人一脸尴尬迷笑,躲避着眸光犹豫半晌方吞吞吐吐道:
“实属…惊为天人,与众不同。”
“惊为天人……与众不同......想必公子也算一个!可能摘?”方才便对他那假面生疑,若离上手便欲取了去,却被他一偏头躲了过去。
“公子既救了我……却不以真面目示人,岂是君子所为?”若离边刁难他边盘算着,郢昭深夜亲自护送这人出城定有问题!方才他明知自己身份、再三权衡之下却不施援手也定是碍于此人!
而如今秦陌寒因母妃的举荐和累累战功成为父王面前的红人,能劳驾他的实无几人,究竟面前这位有怎样的本事能让秦陌寒为他涉险瞒天过海?
“不瞒公主,我幼时曾遭大火,灼痕遗留至今,丑陋不堪。非不愿取这假面,实恐吓着公主。”那人拱手,又行一歉礼,礼仪之生疏让若离料定他并非契凌人。
正在此时,眸光不经意扫过他腰间的玉佩,一瞬直觉让若离瞬时吓出一身冷汗:
“公子是……?!”
她识得!那玉佩乃弗央皇族之物!莫非他便是那身世坎坷命途多舛的弗央太子?!
先前曾听宫婢闲谈过,他本是弗央国当年乔妃所生二皇子,却不幸母亲是个厉害角色,年轻时身为婢女,却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乔皇后,其中的艰险坎坷都化作了那女人的雷厉风行,就是亲生儿子也不放过。听闻这太子幼时便多受鞭笞凌辱,且常遇险境,那乔妃为锻炼其意志竟丝毫不予管顾!
心中想着这些,若离却不敢相信面前这位仪表堂堂的翩翩公子竟会是此人。
“神医。”
却见那人轻松笑答,顺而随着她呆滞思忖的眸光看了眼腰间的玉佩,再次扬起头来:
“太后可好?”
听闻此言,若离方才缓过神来,同时她也明白过来,原他就是徐程口中那位“高人”!老夫人遣徐程偷徐振的药方为寻“高人”除隐疾,她寻的正是此人!一一她的弗央孙儿!
望着他一心探问的眸子,若离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心中五味杂
陈。如今高人寻到了,人却走了......
“方才……不识庐山真面目.......望……太子殿下恕罪。”愣了一刻,她垂下眼眸再行一礼,顺而扭转话题避了过去。
“何罪之有?公主.…倒是个妙人。”炯炯星眸仍柔如泉水,其中却不乏英武之威。于他来说,今日本是分外紧张的亡命之时,却未料面前这一时拘谨一时放荡的丫头弄的自己莫名心情大好。
“那你……啊不、太子!…...太子平日….…在宫中...也戴着此
物?”见他并不责罚,若离也放下几分戒备,便壮着胆子试探。只两只微微颤颤的眸子再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是。自幼便习惯了。”他微笑,那谈吐之中镇定自若的底气隐隐透露着王者风范。
“说起来……太子这物什…...让我想起一个人。”那人的谦恭莫名的让她安心,四处游弋的眸光辗转多时,不由得又回到他那假面上。
秦陌寒的假面虽没他的精致华贵,却是自己亲手刻的,总有几分留恋,可惜此生无幸见他戴上
了…..…讽刺的是倒在成婚当晚戴在了徐振面上。
只因那隔着红绸盖头的一面,自己便上了当…...…一直....被骗了这许久…….竟却不知是谁的错了。
“公主想到的人,正是公主投奔之人?”
“你们认识?”
未料自己还未言语,他倒先猜出了是谁。心中思着护送之人乃是郢昭,若离暗自猜测着什么。
“当年离显皇后多次归国探望父皇,他常侍左右。时间长了便相识相知了。”
和颜悦色望着她,他看得出方才她那醉眼痴望着假面的神情有几分情窦初开的倾慕与懵懂。然而,他却不明,为何这小王妃在齐王府为人妇近一年之久,在她瞳孔中却看不到半点为人妇的影子。
这一刻,他忽而有些羡慕秦陌寒。
“太子说笑~他可是皇亲国戚?太子岂是随便一人就可相识的?”
虽自知父皇任用弗央王的亲戚来执掌兵权绝无可能,若离只如此问着,实是打探秦陌寒与这太子相交深浅。此前自己和秦陌寒交涉多时,竟从不知道此等冷漠之人竟还有“相识相知”之人!且那个人竟是面前的弗央太子!
潜意识中她恐惧着自己在军营那些关于“叛国”的猜想,但此时,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是不是皇亲国戚我不知道,但当年离显得父皇器重之时曾将他荐于我,我欲留他,他却拒了我。他言…..离显对他有恩。他要…..…”酆燚脸上忽挂起一抹困惑的笑意,他回忆着当时的话:“.……誓死追随….离显皇后?”
“太子…..欲留他?”
听闻此言若离自是惊诧,她不知是怎样的情谊让这被母妃压榨许久的太子有胆量争夺父王知己的红人,亦未曾想到区区几次见面竟令他二人关系好到“相识相知”!
“实不相瞒,他与我失踪多年的兄长一一甚似!”
“人们都说是我抢了他的位置。”
他伸手扬起飘窗望向外面无极的黑暗,他不知眼中的泪会不会落下,一时窘态却不愿让若离瞧见。
呆望着他俊美的侧颜,一刻恍惚令她出了神。此时,她只在心中一遍遍祈祷着母后并未错信侍随、父皇亦未错任忠良,百姓未错予拥戴,自己亦未错识知音….....
过了一时,若离拨帘探首望去,目光不经意扫过随行的几人,倒有几个似曾相识的熟面孔。思来想去,忽忆起自己逃走那日清晨军营门口的匆匆一面--当日秦陌寒身旁竟也是这几人!两次深夜往返瀛洲秦陌寒只带三五人随行,那这几人必是他的亲信!
“太子这车架…..夜半出城?”
隐隐地,若离心生一阵恐惧,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她不由得心里发虚。
却见那太子的侧颜轮廓分明,目光炯炯凝视着窗外许久未回眸,亦未作声。一刻后,却闻那染着簌簌风声的窗际忽而深吸一口气,继而传出悠悠浅语:
“公主在我车上,谁敢拿我怎样?”
听闻此言,若离立时腾起身欲逃,却突然被他死死扼住手腕扯了回来:“我受父皇之命私谒契凌,王上欲密杀我于城中。今日我救了公主、公主也当救我!”他眼中忽现出威胁的神色盯着她似懂非懂的双瞳悠悠沉言,“毕竟……将军也不想公主有事!”那眸中突如其来的肃穆让若离不禁一阵心颤,她心知若非当真遇到了祸及性命的麻烦,此等谦谦君子不会出言相逼。
缓缓坐回席上,心中却再无一刻安宁。自己本就因父皇明里暗里多次刺杀招他记恨,如今又撞见他密送弗央太子出城……当年他连父皇都敢威逼…...想来以他的大胆做派为保旧友将自己灭口也是有的!
“这话太子言得,他却未必如是想。”若离垂下头低声喃喃自语,心中的不悦与委屈尽显于面上。自然,她亦不甚相信什么“相识相知”的话,秦陌寒在契凌多年,尚未闻有能匹敌“相知”之人,如何回弗央几面之缘便与这太子情投意合了?
却见他垂眸,从容和蔼地讪笑:
“我与公主说件事,公主自然明白:去年……公主因齐国公郇纥进献的青梅酒陷身殷政殿时,将军连夜知我整军攻打契凌。”
炯炯双眸凝着若离,她内心忽而猛地一沉!可未及开口却闻他从容续言:
“公主应当知道此事若被揭穿他将背受何等罪责,可为保凤麟清白之躯.…他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他眸中坚定而认真的神色让她不由得恍惚,当日在父皇龙榻前险些失了身,原以为是大哥和藩骁雨夜跪求的结果,却不曾想过竟是秦陌寒私知弗央攻打了契凌边境才夜半惊动了父皇使自己逃过一劫!如今想来…...…以父皇处事之执着,也唯有丢疆土之险才能让她暂弃私占凤麟之机吧.....
“他……答应过我母后……”
“迂腐罢了~”
躲避着他锐利的眸光,她不愿承认心底几分依稀的动容。心间却不由得蒙上一股欣悦的暖意。
她不明白,这些事情,他为何从来不曾告诉自己。她亦不明白,他对自己,更多一些的到底是恨意,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这一路走来,有时相帮,有时狠戾,有时宽纵,有时背弃…...…自己看不透他,他亦躲着自己…...…或许,当真是他一一冥冥中铸就了自从进入齐王府便开始萌生的不甘与恨意!
“似乎……还有一事,公主或亦不详。”望着她闪躲扑朔的眸子,酆燚抚着那腰间光滑的玉佩续问:“听闻公主曾为维护太子改了军报滞了援军?”
“岂有此事?!”
话音未落却被她一言打断,若离未想到当时让丝琴传话给徐程一一将殷菱的罪责嫁祸到令瑶儿身上一一这自己燃的火今日竟辗转回到了自己身上!却不知究竟是徐程还是丝琴欲置自己于死地了!
“公主听我说完~此次怠军为祸不小,曾致秦将军粮草断绝围困城中数月,但敌营要的是太子亲战誓死不松口。将军当日不得已身披太子铠甲上阵方得以速战速决保全将士性命。城是守住了,命丢了一半,回来却遭了朝内城中数月非议,还被陛下借机降了爵......”
“坊间传闻乃公主所为,但今日得见我却不以为然,公主此去还是与他道明原委自还清白为好。”
本事情本并非自己所为,想到徐程和丝琴,若离心中正是气愤,如今望着面前这位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神态,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休得故意吓唬我!你说的事……我……我闻所未闻!”倏然间慌了神,她不曾想到这改军报的事竟辗转归了自己!想来现在秦陌寒定是恨透了自己,若此时去军营岂不被他千刀万剐了?!
却见那酆燚望着她惊慌失措却哑口无言的可爱模样浅浅哂笑,隔窗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我和公主….各有各的路要走。军营.…是个好去处!”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却又透着依依惜别之情。
说实话,方才他心中不是没有生过一路挟她至弗央作人质之意,但现在,看着眼前这蓬头垢面而稚弱可怜的妙人,他忽然不想了。
“郢将军!过军营放个人!”他探出头去,窗间钻入的秋风送来些许醒人的凉意。
“公子不留她了?”郢昭回眸再次提醒,他心知这太子的一时心软将带来多少风险。却闻车中之人不假思索回言:
“不留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再折陨了这姣好年华……不值当的!”
未等郢昭允诺,身后这滑头的小丫头却先行服了软,却见她忽变一脸的委求阿谀之态:
“劳烦太子….….将我放下罢.......我……我突然想到……有…….有别的去处!”那丫头说着又想趁机溜走,却再次被酆燚一提剑挡了去路。
“哎~!”
“公主敢入齐王府,想来也是敢赌之人,为何不敢赌将军?”
酆燚不慌不忙,斜倚在席上悠然闲逸望着她:
“他若敢冒着陛下和齐王的讨伐而留你...便是赌对了!”
“那若….…错了呢?”若离紧咬着唇,这一局,她不知自己有没有似他一般闲逸的雅兴与他较量,或许,那所谓的“相知”,自己还万万算不上:“假若他……要……”她垂下头,声音也失了底气:“要......杀我呢?”
“情理之中!”太子怡然微笑,继而转头吩咐郢昭:“再快点!”
“太、、太子~”若离一听着了急,讪讪央求的眼神颇似只索食的狸猫:“我……我……现在!就是以怨报德、害他蒙冤贬官、还背上叛国骂名的大恶人!他的脾性您也知道,这事儿又方传开,您现在将我送去岂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郢将军……就把我放这吧!我….…”不一时,满心焦急的若离半个身子已钻出了窗外,可话音未落,却闻随着郢昭犀利一声“到了!”,车子缓冲几步便停了下来。若离抬眸一探,前方一舍之遥正是军营的大门。
刚一回眸,却见酆燚拱手揖礼:“希望多年之后,有幸与公主再
见……蒙公主代问老夫人安好!”仍旧是高山流水似的契阔宏言。隔着宽大的琵琶袖,若离看不清他的面,却只一瞬间,心中的气莫名消了,几句已到嘴边的激言也忘干净了,淡淡望着这人,反倒隐隐生了几分不舍之感。
“他若杀了我,还提什么再见?”她未回礼,沉声嘟哝着碎言下了车。
“哎~……”郢昭只将车停于偏侧巷内不敢多作停留。待车子再次发动,酆燚忽而发现那匕首竟遗落在席间,一时望出窗去,却见那暗夜中伫立的丫头已越来越远。
“送你了!”
风中飘来那狸猫银铃般轻盈的呼唤,淡淡望着疾驰的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她忽觉莫名轻松畅然。
或许,在这一刻,一眼望尽这暗夜中似曾相识的熊熊火光烈焰,方终而告别了那场沉睡千年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