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车窗,静心听着车轮轧在不规则的石板路上琅琅鸣响,冥冥中…...她思索着...
肖煜的话,她不全信。一个采办怎有如此巧合又有如此慧眼识出潜伏的危险?.....她不知道肖煜在刻意掩饰着什么……但冥冥中总觉自己身边定有徐振的眼目!以至于肖煜知不知道,她不清楚。
而今天的事.....…一众人皆向着自己厮杀,他在楼上隔间中不断射出箭却无人扰他亦无人反击一一足见他们并不是一伙人!…....若非楼上那个从始至终连面都未露的人在自己一声叫嚷后暴露了行迹而仓促射出一箭便仓皇而逃,或许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甚至他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夺了徐振的命!!!一-而这场风波表面上却只是一个简单的刺杀公主的事端……
她忽然产生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一一有人故意把消息传给徐振的!才不是肖煜说的什么采办!那幕后的人想趁乱杀了他!
而且这个眼目就在自己身边! -一不是徐振的眼目!而是那幕后人的眼目!他故意引他过来!而且他知道徐振一定会来不及借兵第一时间亲自赶过来!
可谁会如此确定他手上正巧无兵而又如此惧怕自己的刺客暴露行踪呢?….....他一定是个身份敏感的人!他不敢大肆派遣刺杀,只能借着其他刺客刺杀自己的动乱销声匿迹地将自己的敌人干掉!.....他很谨慎,不愿予人把柄,也不敢留下任何一丝有迹可循的破绽.........
她首先想到了一个从不敢想象的人!:父皇!
一一这种手法与一年多前自己和秦陌寒同时遇刺的情形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而且刺杀失败后总有救兵鬼使神差般在第一时间赶来营救自己!….....上次是采菊和风若青且不必提是谁的令,单这次若无他的首肯军营又怎么会立即遣出府兵,而且还着便服???
转念,她并不认同自己疯狂的想法一一父皇如此珍视圣女的意义,又怎么会拿自己生命冒险?!他担不起任何闪失!契凌也担不起这闪失!........
然而........
她脑海中…忽然隐隐约约浮现出另一个人….…
她不敢确定........
但“他”如此神通广大!每次身在千里之外的战场都能够对朝廷的事内宫的事甚至自己的事了如指掌!一一自己足有理由相信:他的手足足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及自己的生活!触及这里的每一件事!一无论他身在哪儿!-一只要他想!!!
头脑一时间好乱好乱…...她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胡乱臆测!但明明凭着这些“臆测”……一切都毫无缝隙地吻合了.......
双目无神,她默默望着窗外.......王府的大门已近在眼前了……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不是真的像肖煜昨晚的醉酒箴言........
自己一一
终要做选择?
.......
车平稳停在门边,二人一前一后入府,却是一路沉默无言。今日的王府看起来比往常冷清很多,也静谧很多......这静谧中,她仿佛听见殷菱的魂魄哀嚎的声音........
“今日之事…他不愿声张。”
“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了,你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肖煜将若离送至寝苑门口,不便再行入内。
“我懂。”
她垂眸轻言。她知道,徐振要护自己名声,也要护王府名声。
见她情绪低落,肖煜便不再多话,面上勉强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便转身离去。
“肖煜….…”
他带着疑惑转身,只见她犹疑彷徨的幽眸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若他回来…着人跟我报一声........”
她咬着唇,睡下眸,声音更轻了许多:
“还有….…你告诉他.....…我想见他。”
她不知他听到没有,却只见他迟疑了半刻,未做任何回答,便默默转身离开了。
今日的空气仿佛格外的冷。冷得仿佛蒙纳着一种神秘的萧瑟凄
清……仿佛有幽魂在哭泣,但她听不清。
内苑亦格外冷清,室内仿佛只有丝琴一人:
“王妃可回来了……”她迎上来为若离解下披风,眼睛却四处搜寻着她身上的各处刀剑痕迹--不惊,不喜,亦不急。她的成熟稳重总与年龄有那么些不相符……不过可能正因如此,她才成为徐振身边最值得倚赖之人。
“无事吧?”
双手抽着系带,丝琴犹豫半刻,还是问出了口。一-虽然肖煜已提前说了关于此事不准多问半句。
“你想问他?”
若离不知为何这么说,只直觉如此。
丝琴颤了颤唇,没有回答,只垂下眼帘转身去叠放披风。但若离从她眼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她期待着,又担忧着的什么.......
“我也想知道....….”
她坐下来自斟了一盏茶。听着水柱淅淅沥沥敲打着杯盏的声音,她突然感到除大哥之外,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谁...是因愧疚吗?她不知道。只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压抑在胸口,让人心情晦暗,心神不宁,让人时刻无法专心思考其他........
然而........
她便这么等下去……
三日.四日...五日。
她去过不知多少次,却被袭筝以同样的理由挡在门外。
听闻小令氏和徐斌也前访多次,却因同样的理由“不想见”而不得而归。但显然她们并不知也永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他此时在里面经历着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
着.....却只觉每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每日只数着天数企盼….......仿佛生活一时间被灰暗占去了大半,剩下的,便只有索然无味平平淡淡.........
肖煜未再来过。可奇怪的是,楚樱也未曾回来。听说是被肖煜那的一个多嘴的告到老夫人那去了,被叫去学几日规矩,若离也并未管顾甚多。但少了那伶牙俐齿邀宠卖乖的小丫头,似乎这本就沉寂的空气又冷清了许多……
此时,她正坐在积雪半融的亭中漫不经心地剥着冬橘,双目无神地望着旁边结了一层薄冰的池水发呆。已经第五日了,他那边还是无任何响动……
一遍遍…....她在脑中回想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不知道他当时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抉择生死!也不知道他为何决定舍命换自己活着.......
或许,这就是命。
她逐渐相信了。
几经辗转,上天终究让自己入了王府找到他......
本应是一桩美事一段佳话……自己或许本就不该抱着成见和愤恨而来……这对他不公!........
可悲他却从不怨.......
.......
正出神,却见一个小人儿从旁边行道上蹒跚而来,定神一瞧才看出是徐瑾轩一小令氏之女,听闻才四岁有余一-却无一人跟着。
小丫头一路东瞧西望,明朗清澈的大眼睛似乎对这冬日的神秘颇感好奇。只见她四处团着雪球,天真的笑意洋溢在冻得通红的脸颊
上……若离静静望着她,脸颊上不觉蒙上一层朦胧倾羡的笑意-一对这周边的人周边的事一无所知......多好?
她看到若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散了,却仍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虽只是个幼童,若离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她想要靠近,却恐惧......她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又不敢上前探问……新来的自己是个谜,王府近几日奇怪的气氛也是个谜……
母亲不让问,她便不问。但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那么强烈一一强烈到明知母亲嘱咐过离新王妃远些却站在那迟迟不肯离开。
若离走下台阶,轻轻俯下身拉起她冰凉的小手,冲她微笑到:“你是谁?”
小姑娘只望着她,却怯生生咬着唇不答话。
若离轻轻笑笑,将她领到亭中坐在自己膝上,将刚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小姑娘警惕的双眼在若离的脸颊上游弋半天,才小心翼翼接了橘子,一瓣一瓣塞入口中,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
“甜吗?”若离轻声问。
她满足地舔舔默默点头,却不说一句话。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颤巍巍格外灵动。若离欣慰地笑了,轻柔地拂去她脸上凝结的冬霜,暖着她冰凉的小手。…...…自此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如此喜欢小孩子........又似乎,与他们有一种神秘的连结..仿佛来自前世,莫名熟悉着,又陌生着........
正在一切静好的此时,只见小令氏领着两个女使自方才那条小径急匆匆跑来,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瑾轩!?瑾轩!?”
看到亭中的若离,小令氏怔了一刻一一但若离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不只是惊异这么简单,甚至还有些愤恨!
潜意识中若离预料到情况不妙一一跑丢了孩子找得心焦气躁,素日恩宠有加的王爷突然无缘无故闭门不见,新王妃一来就夺了对牌钥匙,在晚宴上当众羞辱王府还勾引王爷前往寝苑在外冻了一夜….......此时她定要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了!
果不其然,只见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一把拉起徐瑾轩拽到一边一一若不是她现在关切焦急的眼神,那力道差点儿让若离以为并非她亲生似的!
见到她手中的橘子,小令氏立时蹲下来夺了去扔在地上:“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准乱吃别人的东西!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她认真地盯着小丫头的眼睛,眸中全是焦急心痛的神色。
出乎若离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招惹是非。给女儿裹了件厚厚的绒披稍稍稳定下情绪后,她缓缓起身,什么都没说,只向若离颔首屈膝行礼。又以严厉警惕的眼神示意小丫头行礼。
若离看到她红肿的双眼焦急到几欲哭出来,又带了几分对不公境遇的委屈和对自己的恨意,便不再多予计较。她相信她经历过一些什么一一让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相信善意与真诚,更不再有勇气不论身份地位单凭一时激愤去争什么招惹什么!为了女儿……她已经忍了太久,且还要忍很久.......
若离未做声,也未回礼,旁若无人般径直绕过她们往回走去。刚才的事多少让她不舒服,说不清为什么........
却总觉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回到寝苑,身上才稍暖些。屋间炭火燃的正旺,她将手伸过去上下摩挲着。
“王妃又去探王爷了?这次可见着了?”
丝琴从外面进来,未来得及关好门话便先落了。
若离浅叹一声垂眸默默摇摇头。自己的担心又怎会比她少呢?
“对了,殷二夫人昨日托人送来这个,言必直接交予王妃手中。”丝琴转去内室,手上多了一支飞鸽传书用的微型桢柬一-若离一眼便看出这柬自制成到现在已有些时候了,或是几个月……或是一年..…或许更久!
“托人?谁?”若离手中摩挲着已泛黄的竹芯暗暗盘算着,她从没想过殷菱已至如此境遇还会和外面谁人有联系!
“奴婢也不知,那人蒙着面,一个小生的模样……送了信便走了,多余的一个字也不肯提!”
若离心中闪过一瞬不安,她不知殷菱还有如何手段!但依此事看......她被关进菱妍阁并非终点!她还有盘算!一
甚至一一她在等着自己出现!
等着自己来到王府…等着自己主动找上她!
直觉告诉她一一这个女人并非似表面那般简单,也非似所见那般可怜!
更重要的是.......
此时此刻,当真觉得闹够了,闹累了,
险些把徐振的性命都闹毁了.......
目光默默注视着手中的竹芯纸卷,她终究没有打开。
无论她有什么理由,都让它过去吧……
毕竟王府的那些历史都已经过去了……
那个逝去的时代,那些逝去的人们,逝去的冤魂皆与自己无关,又何必再将它们带回来?!又何须再纵容它们肆意报仇雪恨掀风翻浪?!
雪上加霜吗?
不!自己不想成为王府的罪人!永远不想!
如今只希望......
王府一如往日,他..亦如往日.......
便好。
“收起来罢。”
“我当初言放她出来……”
“只是一句玩笑话。”
轻言只声,心之所倾便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