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他半夜被凉风吹醒,本想起来关窗,却没见着搁在床边的绣花鞋,披着衣袍出来寻人,只见甄宝宝蹲在原本属于大宝贝儿的狗窝前,用压抑的哭声啜泣。
“笨蛋,我怎么会不在意啊……”她明明难受的要死,舍不得的要死啊……
可大宝贝跟着他们,没吃过一餐好吃的,甚至连顿像样的骨头都没啃过,难得有人那么喜欢它,有好日子过,给舒适的狗窝,牛骨那么大的骨头,她为什么不成全?久了,也就会忘记她这个短暂的主人了……
真的,她悄悄去瞧过好多回了,再三确认过,那户人家有善待她的大宝贝儿,脖子上还拴着漂亮的小铃铛,否则她早将把狗子要回来了。
“说我爱净添麻烦……好呗,我找的麻烦我自个儿收拾还不行吗?可是解决了你还说我,怎么坏人都是我来当,你只要站在一旁谴责我就好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吃苦受罪,她饿死自己也不会选择把它们送走,可是每每为了她一时的心软,最后承担后果的都是他,每天节衣缩食的也是他,他根本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这样她怎么可能还无所谓呢?跟那些毛孩子相比,他明明更重要啊,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任由他继续苛待自己。
送走了小麻雀可以让他每天都睡好觉,送走兔阿狗能让他少操劳些,每餐吃得更饱,如此这样,要她舍掉什么她都愿意,因为他在她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他到底懂不懂?懂不懂?
“我只不过是把那个坏蛋的话听进去了,掂清了自己几斤几两,如果真的无法两方兼顾,我当然要把他放在第一个啊!宝贝你说,我疼他,我选他,我哪儿错了?他还那样说我!”
她气闷地对着狗窝喃喃自语,说到伤心之处,还要委屈的吸吸鼻子,好生可怜的模样。
居然说她会因为银子把他让出去……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都要冤枉死她了。宝宝心里苦,宝宝跟谁说?
最闷的是,送走了它们之后,她还得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只要流露出一丝丝不舍,或者掉一滴眼泪,他一定会去把狗要回来,然后满山遍野的去找兔兔。
她知道的,他一定会!
“大宝贝,你说他到底还要气多久啊……他都不跟人家说话,呜呜呜呜……”
身后,初月忍着翻江倒海的心,悄无声息回了房,躺到木板上,拉高被子,掩起发烫的耳根。这个傻姑娘,好像真的很在意他。
她说,如果真的无法两方兼顾,我当然要把他放在第一位啊……
如此毫不犹豫、理所当然。
我疼他,我选他,我哪儿错了……
他……他也没说错啊,只不过听到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语言,有些难为情而已。
所以他没有出去,撞破人家姑娘的心事,怎好大大咧咧走出去,说一句:“喂,羞不羞?我听到了哦!”
哎!好自责!好糟糕!……他不但冤枉人家,还对人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接连闹了数日的别扭,这下要如何收场?
看她蹲在狗窝对着空气诉衷肠的模样,应该也是发自真心舍不得它们,只不过为了他能轻松些,默默忍受着,他怎么能以为她不伤心呢?肯定不亚于他才对。
清浅的足音由远及近,而后是门板被开启的声响,他赶紧闭起眼睛,佯装熟睡。
她反而没有立刻上床,而是伫足在床边,像怕他闷坏自己似的,动手轻轻拉下盖在他脸上的被子,不小心碰到他红热的耳廓,还伸手测了一下额温。
温度是有些偏高,不会是发烧了吧?
三指探进被里,按上手腕,接着要在诊他颈间脉络时,却听他忽然出声。“深更半夜的瞎摸什么,赶紧去睡觉!”
她还是不是大闺女啊?如此毫无防备把手伸进男人被子里,还摸完这摸那,早晚要出事!
像要遮掩什么似的,他粗声粗气地说完,翻身背过她去。
“就是怕你病了嘛,凶啥呀!”
他凶?他他他、他凶了吗?还不是因为……因为……
初月挫败地叹息,好在她总算肯安分地上床睡觉了。
方才一时情急,他……语气真有那么坏吗?会不会又惹她伤心了?完了完了,这不罪加一等了嘛!
最后停留在脑子里的困惑和懊恼缠绕着他,扰得他一夜未眠。
该如何向她赔不是?再睁眼的那一刻又涌入脑海,左思右想,一直拿不定主意。
假如突然跑到她面前,真挚诚恳的同她说:“对不住,原来你一切都是为我误会你了,你是因为心疼我才忍痛割爱,我不该误会你没心没肺……”
别说做,光想就觉得怪别扭的,没准真到了她面前,他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口。
那假如……买她爱吃那家糕点铺子的点心,拿吃的讨好她,悄悄放在桌上以表歉意,她能明白吗?
可行是可行,对甜食她一向没有抵抗力,但这几日他在与她呕气时,也是径自装忙不理她,要给她的小点心也是搁在桌上就走人,她会不会没理解他求和的用意,反而误以为他要与她继续闹到底?
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不妥!
也不晓得是真忙,还是有意躲避,她竟然也索性躲到外头去,吃完晚饭就不着家。
初月暗自气恼,这丫头何时这样听话了,真的乘了他的意给他清静……总之她成日跑得不见人影,待到掌灯时分才回来,他真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勉得拖来拖去拖成仇。
他一面琢磨着,一面将洗好的汤圆碗送上,回来继续埋头整理摊子上的碗筷杂物,不经意间,瞧见搁在一边的白菜猪肉馅大饼,动作一停。
拿在手里,还是热的……
啥嘛!他这还没想好怎么赔礼道歉呢,怎么让她捷途先登、先下手为强了?
他抬眼,朝摊子四周张望,余光瞥见一溜烟儿躲到对面豆腐摊去的身影,然后偷偷摸摸藏在木柜后面,还抻着小脑袋贼溜溜的往这边儿瞧,偷觑他的反应。
看着平日漫不经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姑娘,竟也有如此孬样的时候,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