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你不高兴啊,在哪儿受气了?我的小郡主。”他今日身着一袭黑金锦袍,看起来很是慵懒大气。
舒宁摇摇头不说话。
“伤可好了?毒呢?可解了?”
“好了,毒也解了。”
恒岸笑,倒了一杯茶,长腿单膝跪下,双手把琉璃盏捧在她跟前:“这可是我新烧制的,好看吗?”
舒宁躺在贵妃椅上,双腿交叠,闷闷不乐地接过琉璃盏喝了一口:“玫瑰花茶,好甜啊。”
“喜欢吗?加了蜜糖。”恒岸笑得宠溺,接过她喝了两口的茶放在桌上。
“嗯。”舒宁答的随意,知道她心思没在这儿,她不说恒岸也不会再问。
恒岸一拍手,一黑衣侍女进来,递上一张纸条便又退出去了。
【任务完成,丞相长子,已杀之】
他邀功一般念出这句话,笑得温柔:“你看,害你受伤的人,我都已经解决了,就是可惜,不是我亲手所杀。”
舒宁这才正经地坐起来:“他当年害你重伤,从风光无限的丞相嫡子沦落至此,后又数次追杀至你于死地,早就该死了,不只是为了我。”
恒岸:“是,是我心慈手软了,让他蹦跶这才伤了你。”
舒宁换了个姿势躺下,左手撑着头,右手纤长的手指勾着他的下巴:“啧啧,你们兄弟相残至此,也不知你那丞相爹是何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他对我们不管不顾,任我们斗来斗去,他有那么多的儿子,死了一两个他才不会在意,他只在乎他的权势地位,放心,我定会亲手将他从那位置拉下来,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也为了给你铺路。”
“带你去看个好玩的。”恒岸抬手烧掉纸条,将她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腕走。
“人会很多,戴上这个吧。”他为她戴上蝴蝶面具,保证把她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又不妨碍观瞻。
舒宁拿了块桃花酥悄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跟着恒岸到了鼍池。
四周早就站满了幻影阁的人,众人齐跪:“恭迎阁主!主上!”
“起来吧。”
巨大的池里,一只大大的鼍正在缓慢爬行。
恒岸阴冷的声音响在耳边:“它被我饿了三天。”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两个吊在鼍池上方的人。“从我抓到他们那天起,他们就一直被吊在这儿,只用水吊着一口气,每日,这只鼍对他们虎视眈眈,却只能够到他们的脚底,待鼍休息了,这绳子便会放下一寸,鼍醒了,便再拉上来。”
“在吊起来之前,他们的每根手指,都曾被钉入铁钉,一根一根,慢慢的,慢慢的钉,嘶,那叫一个疼啊。”
“钉刑之后,是刖刑,削掉他们的膝盖骨,大腿与小腿之间失去了保护,他们再也不能在我们面前站着。”
“后来他们还想自尽,我便卸掉了他们的下巴,打断他们全身筋脉,让他们生不如死。”
舒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叛我者,死。”
对背叛者的惩罚,要大家共睹才好。
众人高呼:“属下誓死效忠阁主!”
她满意点头,扬手示意:“放。”
一位黑衣侍者转动开关,两人缓缓下降,接近趴着的鼍,那摄人心魂的眼珠子直接吓得两人大叫。
鼍见食物下来,迫不及待跳起来撕咬了一口,直接咬掉了两人的小腿!
“啊!啊啊啊啊!”
“啊!呜呜,啊!”
两个人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咀嚼,吞噬……惨叫声此起彼伏到最后寂静无声。
舒宁觉得有些恶心想吐,在场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看着两人目不转睛。
“真扫兴,走吧。”
众人又是齐声道:“恭送阁主!主上!”
恒岸跟在她身后:“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我知道这太过血腥,若不是为了立威,也不必如此。今日来的,只是幻影阁的一部分,还有许多人在外执行任务。”
舒宁喝完了一盏玫瑰花茶,平息了会儿才道:“没事,若连这都见不得,以后的路怎么走?”
“我年纪尚小,这么多年有心无力,也只能给些财力支撑,虽然我是阁主,但他们心里应该你才是主子。”
恒岸便笑了:“不必担心,你是他们最尊敬的阁主,我呢只是个替你跑腿儿办事的,我压得住他们,我都对你唯命是从,谁还敢对你违逆?”
“呵。”舒宁冷嗤,“你还知道我是阁主,你那夜都敢以下犯上了。”
少年的手抬起,虚虚地描绘着她的脸:“心之所向,便要付出行动。”他的桃花眼显得多情缱绻,若是寻常女子,多看一眼便要沦陷。
舒宁拍开他的手,正色道:“少贫,还有一年多我就要回安西城了,回了安西城不久就要奉旨入京,咱们也该想想对策了。”
幻影阁地宫深入地底,少有风吹,挂上的风铃便也不能随风摆动,恒岸拨弄着风铃上的贝壳,风铃便发出叮铃铃的声音,悦耳动听。
“知道,这样藏头露尾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如今灵国京城形势混乱,承帝独宠无子的贵妃,又新纳了不少妃子。他膝下皇子稀少,剩个病秧子康王,还有被送往梁国的质子,三皇子沈煊祈,只一位公主。
那公主乃是承帝的一位婕妤,出身不高,母女俩也不得承帝宠爱。
恒岸念着竹简上的名字:“康王,沈煊元。”
“他是承帝和皇后的嫡子,虽然身体孱弱,难保不会被立为太子,总不能,”恒岸顿了一下,展开另一卷竹简,“总不能立这个被送到梁国的质子吧,且不说能力如何,这辈子能不能回灵国还是个未解之谜。”
“况且这康王对你有意,拿捏他岂不是分分钟,若他日非要你嫁,好歹也能多几分真心。”
舒宁反问:“真心?就凭每年悄悄送过来的生辰礼,和他见过我的几张画像?”
“真心是要紧,真心也能装,他若只为了我父亲的兵力助他登上帝位,又能对我有几分真?”
恒岸垂下眼睑,没再搭话,只道:“不急。”
不急,不急。
他命人收起竹简,递来一个精巧的盒子,岔开话题:“前日得来的小玩意儿,送你了。”
舒宁看了一眼,没打开:“什么东西?司空见惯的我可不要。”
“确实只是个小东西,一枚戒指罢了。”恒岸打开木盒,盒内躺着一枚嵌着宝石的戒指,他拿起来轻轻一按,便弹出来一根针。“一枚小戒指而已,戴上也不会惹人注意。上面淬上毒,必要时可用来自保。”
她来了几分兴趣,接过来仔细察看了一番,就要戴在手上,“还行,说到毒,近日师父回了清风殿,怕被发现,我都没什么机会去炼丹房研究我的毒谱。”
恒岸接过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也是,你那师父,比你爹还像你爹。你上次说要的那批花,我让人培育好了,花房里长得快,你什么时候要?”
舒宁端详着手里的戒指,两人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对坐,她笑,他也笑:“走,去看看吧。”
“嗯。”
两人起身,穿过长长的嵌满人头骨的甬道,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走过一条夜明珠照明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
四面悬崖峭壁围绕着中间的那块地,像是一个大坑,他们就在大坑的底部,抬头就能看见上方郁郁葱葱的山林,似乎还能听见猴子和鸟的叫声。
从这边沿着山崖走,便到了另一座山崖,这才是古书里的桃源!
这是一处巨大的山谷,山谷上方云雾缭绕,是完美的天然屏障,上方的悬崖峭壁除非绝世高手,一般人上不去,也没有人敢从上方跳下来。且为了以防万一,崖底都会设置铁栅栏,下来也是有去无回。
崖壁四面环绕,他们进来的地方是唯一的出路,有人看守。
这里是狱谷,也是幻影阁训练杀手的地方。
他们会去善堂选拔资质好的孩子,若有天赋便会与孩子签订死契,秘密送入狱谷训练。这里的训练严格,但也不会虐待孩子。也有收留走投无路的成年人,只要资质尚可,若表现出色也可留在狱谷任教。
可若是逃跑或者背叛,一定会死的很惨。
“阁主!主上!”一位正在带着少年训练的教员见两人站在出口处的台子上,忙不迭上前行礼。身后训练的少年见此,也跟着行礼。
“起来吧。”
少女的蝴蝶面具遮住了面容,声音清丽,只抬手叫他起身。
“你是新升上来的教员?我记得此前从未见过你,你认识我?”
教员拱手:“阁主好记性,属下确实之前从未见过阁主,只一直在花房侍弄花草,是主上提拔属下过来任了教员,我看您……我看主上走在您身边又落后半步,便大胆猜测了。”
舒宁轻笑:“你很聪明。”她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继续训练吧,我就来随便看看,练好了都有赏。”
“是。”教员欣喜抬头,组织少年们继续训练。
她走的很快,轻车熟路地来到花房跟前。
守花房的弟子看见恒岸和面前的姑娘,忙推开门。里面温度有些高,一大片红色花朵长得极好,娇艳欲滴。
舒宁上前,摘下一朵闻了闻:“嗯,我靠毒养出来的花,果然不一样,靠毒物温养出来,大大加重了这竹栀子原本的毒性。”
她摘下一片花瓣儿,递到恒岸嘴边:“尝尝?”
恒岸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就张开嘴,舒宁急忙丢掉花瓣儿,娇嗔地打他:“你是不是傻,这有毒的你也吃。”
“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会吃掉,哪怕是毒药,我也要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种毒花,可不是为了毒你,将此花的汁液提取出来,可是完美的毒药,吃下去,先是恶心呕吐,后是产生幻觉,直到毒素扩散到五脏六腑,全身抽搐,疼痛难忍,在痛苦中慢慢的死去,最重要的是,”舒宁回头看恒岸,“此毒无解,就算沾上一点儿,也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
恒岸的手在她头上轻点:“你呀,长着一张最美的脸,干着最毒的事,真是……”
“真是狠毒?”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低头看她,眉眼中都是柔情。舒宁不解风情,将手里的花丢进花圃,往外走:“走吧,这可不能久待,闻多了也会产生幻觉,对身体有损害。”
“好。”
“对了,让人多浇些水,此花最喜阴暗温暖湿润的地方,别给我弄死了,等回头有时间了我再来取。”
恒岸低低应声,带有磁性的声音略显落寞。他的手在空中慢慢收回,看着舒宁的背影越走越远。
走出来山谷时天色渐暗,舒宁换了身衣服,摩挲了下戴在手上的戒指,感觉出来用料不凡,她心下一暖。
“你刚刚说城中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她刚才似乎听到他提起来一句,这才问他。
“噢,只是最近白云城中出现了一股来路不明的新势力,就住在陆生隔壁的归来客栈,只是他们一直深居简出,守卫也相当严,来了一段时日也并不见异动,故而我并未让人再探查。”
舒宁回忆起范双燕来的第二日,她那时在器物阁等着他们回来,便听到隔壁客栈似是有些异动,倒也并未在意。
归来客栈与娇娘的迎来客栈,位于陆生的器物阁一左一右,因在一条路上仅一店之阁,长期以来都不对付。
且归来客栈装修陈设高端大气上档次专宰人傻钱多的大客户,与迎来客栈主打亲民路线相反,且因为娇娘貌美客栈生意又好,归来客栈没少给娇娘使绊子。
“只是近日,城主的小儿子被人杀了,听说还有那小儿子的两个小妾和小妾的家里人,那老头儿伤心欲绝,城中挂满了白幡,不许人结亲摆宴呢。”
“原来如此。”舒宁点头。她来的时候直奔长生殿这儿来,只注意到生意惨淡,街上行人稀少,原来是这样,“十多条人命呢,也怪不得百姓们如临大敌,闭门不出了。”
恒岸戏谑:“听说陆生那小娇妻吓得不行,你还是去看看吧。”
“噗嗤。”舒宁笑出声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先走了。”
恒岸点头:“我送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