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名少年陪着黄江相谈甚欢。
“邓芝,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
少年拱手,“将军有秦皇之风!”
一旁的侍女晴雯怒斥:“放肆,秦皇暴戾,焚书坑儒,非一代明君,你是在暗指我家公子暴戾吗?”
黄江不语。
邓芝则是呵呵一笑,“姑娘,秦皇暴戾,是你家公子教你的吗?焚书坑儒,亦是吗?”
“放肆,不得随意攀咬我家公子,这本就是世人皆知的东西,何须他人教我。”
“是吗?人云亦云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有时候眼见为实的东西,也未必是真的。”
“公子,你看这小子满口胡言。”
邓芝拱手请罪,“小子信口胡言,请府君恕罪!”
黄江摆了摆手,“畅所欲言即可,我今日能堵住你的口,难不成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口吗?”
“府君雅量,就像百姓所见,府君在西市杀数百人,如人云亦云,说府君嗜杀,不知府君将如何自辩。”
“黄某人做事仅凭公道,何须他人置喙。”
“那是,府君如今贵为一方州牧,控甲之士,十万有余,自然无需自辩。那将军百年之后人,若有心人将此事记录,编成野史,将军又该如何自辩?”
“那依你看,应当如何处置?”
“归正言路,以正视听,世人愚钝,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而我们便需要告诉他们如何去听去看。”
“好一个世人愚钝,且说说看!”
“若是仅著书籍用以歌颂,寻常百姓多目不识丁,而士族多对府君存在偏见,必是嗤之以鼻,认为府君这是欲盖弥彰。”
“那又当如何?”
“古有诗词歌赋,今有什么,难不成是古今文学?”
“臭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听你说话累死了。”
“姑娘勿急。小子家乡有一种匠人,名为皮影匠,甚受百姓欢迎,只是在大汉各州郡却无法自力更生,府君不如善加用之。”
黄江呵呵一笑,心想有些人这口才怕是天生的,这少年年纪不大,说话有理有据,而且步步逼人。
“今年多大了?”
“过完年刚好十四岁。”
“我准备交给你一个差事,你可敢胜任?”
邓芝拱手,“这又有何不敢,遥想府君,十五举茂才,初为县长,便无所畏惧,拼荆斩棘,扫寇荡匪,造福一方。”
晴雯在一旁撇嘴,“你自己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天下又有几个公子,你怎好意思拿自己相提并论。”
“姑娘所言极是,某不才,也只能为府君做些小事情,仅此而已。”
“原来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做事情,想做官。”晴雯一脸鄙夷的样子。
邓芝也不怒,“姑娘有所不知,天下有才者何其多,不差邓芝一人,但又有多少人能遇明主,有一些人穷尽一生,郁郁不得志。”
“你怎知道的?”
“芝曾看过一本书,书中说有个亭长,提拔了一个卖肉的,又提拔了一个教书的,三人结义在一起,谋划了一番大事,成就一番事业。”
此时徐晃慢慢走来,黄江摆了摆手,示意邓芝继续说。
“后来芝常听人言,这个亭长不愧是天选之子,走哪都能遇到猛士。小子自然是嗤之以鼻,世人又哪里知道其他屠夫不猛,又岂知其他教书先生没有智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晴雯有些不解。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则没有必要懂,多说无益。”
“你是觉得和我说话浪费口舌,是么?”
“是的,就算我今日说与你听这是何意,那他日呢,你依然不知,事事问,不如不问。”
徐晃拱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好厉害的学问。”
“南阳邓芝见过徐君!”
“莫非是邓义的族人?”
“正是!我猜徐君今日也是来求情的。”
徐晃有些尴尬,拱手向黄江:“主公,属下想保一人,不知可否。”
黄江微微一笑,“你可知今日你是第几个来求情的。”
徐晃摇了摇头。
黄江看向一旁的晴雯,晴雯摇了摇头,再看向邓芝。
邓芝轻声道:“回府君,前来议事的有三人,前来求情的,加上徐君,一百有二。”
徐晃听完有些尴尬,半跪在地上,“主公,此人名林垚,他对主公之忠心,日月可鉴。”
黄江微微点头,看向徐晃:“我能信任你吗?”
徐晃此时完全跪倒在地,“主公,属下这段时间当差以来,不少人对我说,徐君,你之才能,不亚于一些校尉,当领一军,驰骋疆场,属下当时有些动摇。”
“这时,林垚和我说,你本是已死之人,主公发现你于微末,不到一年光景,就升你为贼曹,你此时就感到不知足了吗,他日是不是把拉主公的位置让给你才会知足。”
“我深感惭愧,引以为挚友!”
黄江自然不信这是林垚所说,更像是贾诩教人之言,也不忍伤了徐晃。
“公明,我刚才问你,能否信任你,你仅需回答可或者不可。”
徐晃大拜,“可信!”
“足矣!你传我命令,将人领出来吧,晴雯,你随徐君一同前去。”
徐晃一愣,来时,他可是听说今日来的人,都是无功而返,这可是谋逆重罪,诛九族。
本以为要废一番功夫,他也打算长跪一夜,至少自己尽力过了,也无憾了,谁曾想竟如此简单。
“主公,这是为何?”
黄江微微一笑,“我信你,你信他,足矣,无需多言。”
“谢主公!”
“对了,听说你喜欢驰骋疆场,会有机会的,与其寸功立当个小卒,不如发挥余热造福乡里,你觉得呢?”
“属下惭愧!任凭主公安排。”
黄江摆了摆手,“去吧,少抱怨,多做事,你们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
“喏!”
徐晃走后,邓芝站了出来,“府君,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后续麻烦怕是源源不断。”
黄江点头,看向一旁的杜深,“且去府外看看,如人太多,告诉他们,我这几日身体不适,苦等无益。”
“将军仁慈,看似绝情,实则给与众人希望。”
“近日,郡县纷纷来报,要新增大牢,这又是一笔费用,与其空耗粮食,不如卖个人情。”
“府君英明,世人多人云亦云,湘人更是喜好围观从众,实则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只诛首恶,以正威严,乃是正道。”
“你小子还算不错,竟敢编排高祖皇帝。”
邓芝这一路又吹又捧的,差点把正事忘了。
“邓芝拜见主公,任凭主公差遣!”
“好,你随我来!”
二人走到将军府书房中,黄江将一张白纸铺开,边画边说:“皮影戏,我曾听闻过,但不够好。”
“难道主公有更高的想法?”
“我曾经在南中彝族人的地方,看过一种东西,他们称之为戏曲。”
这自然是黄江瞎编的,戏曲评弹在唐宋时期才开始大放异彩。
“还有一种人,很会将故事,说的绘声绘色,这种故事被称之为评书,讲书的人称之为说书先生。”
邓芝点头,“主公,这评书好理解,也好办,只是这戏曲是什么东西?”
“你看!”
黄江在纸上画了一些东西,有人,有物,只是妆容都十分夸张,邓芝不曾见过,也是觉得新奇。
“戏曲,你要分两部分看,一是戏,二是曲,所有的动作皆跟着曲来编排,然后再配与词在其中,简单易懂。”
说吧,黄江从案台上翻了一下,拿出一本书,递了过来,“这本书,你拿回去读一读,哪天事办成了,让你做个主簿,也未尝不可!”
邓芝拜谢,“主公,芝还想在襄阳学院再学习一番,今日来此,实则是因和一人打赌。”
“这倒是有点意思,但有些时候,实话其实很伤人,去吧。”
“主公,能否拨点费用?”
“十金够吗?”
黄江此时财大气粗,他眼中的钱,没有铢钱这个单位,动则以金来衡量。
“应该是够了,不够的话,我们邓家赞助。”
“杜深,你带他去府库支十两黄金。”
杜深此人,黄江见其忠厚,本想和祝猛、典韦、徐晃一样,给他安排点其他事情,但他就是不肯,宁愿跟在黄江身边为卒。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嘴笨,脑笨,干不了什么大事情,不如安安分分,黄江便允之。
闲来无事,倒是经常陪黄江一起习武,也和各位前来切磋的校尉交手过很多处,特别的那个祝猛,好为人师,他的武艺也着实精进了不少。
之前也仅凭力气大,谋点营生,如今才学了一套刀法便不再学。
祝猛常笑他,为何不说学,可以借鉴一番,触类旁通。
他却说,脑子笨,贪多嚼不烂,此时这一套单刀破枪已经学的游刃有余了。
他此前也许籍籍无名,此后也许同样籍籍无名,但他已经不在乎,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俗语有云,人各有志,莫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