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家在南关区,也是伊通河边的一个小区,这个小区很特别,因为小区外边,立着一个金灿灿的关公像,大概两三层楼那么高,关公像下面有一家茶楼,我一看那个茶楼就乐了。
梦缘茶楼,老板是菲姐。
我和李雷一前一后进了屋,菲姐正跟几个客人在介绍茶叶,我跟她打了个招呼:“菲姐。”
菲姐显得又意外又惊喜:“小方,今天怎么有空上姐这来。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了,也不说来照顾一下姐的生意。”
“姐,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也没时间来看你,今天这是来这见个客户。”
“忙点行,抓紧挣钱。你先去忙,一会儿下来陪姐喝点茶。”
我点点头,跟李雷上二楼。
李雷问:“跟老板认识?”
我:“普通朋友。”
茶楼的二楼,左右包房里,有一间里面放着古曲,一个中年女人在泡茶,还有一间包房里在打麻将,两个包房紧挨着,竟然意外和谐。
靠窗的一间包房里,房主在那等我俩。
这个房间,也恰好是上次跟陈浩见面的地方,不由得又勾起我一些回忆。
房主姓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略微发福,头发不多,带着金边眼镜,看着有点学问的样子,也有点像哪个部门的领导似的,李雷跟他握手:“王哥,又见面了。”
李雷说我是他表弟,外地来的想要在这卖房子结婚,手里没多少钱,就是买也得贷款借钱云云。房主给我俩各自倒上一杯茶,说:“缅甸来的,白茶,尝尝。”
我之前在菲姐这喝过几次茶,大概知道这种国外来的白茶特别贵,而且很稀少。那个房主,也就是王哥,把茶壶盖子打开,满屋子的香甜味道。
王哥说:“不绕弯子,直说了,你俩是中介,想要收我那套房子,是不是?我这人,喜欢有话直说,李经理,我实不相瞒,我家孩子要出国,需要一笔钱,所以才卖房子。”
李雷笑:“我也喜欢王哥的性格,开门见山。”
王哥说:“所以,咱们就不掖着藏着了,我也见了不少中介了,一口价,三十万。行,咱们就签合同,不行,那就以后再合作。”
李雷看看我,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说:“王哥,房子是大事,好几十万的东西,咋也得给个讲价的机会,是不是?我们是诚心想买,定金都带来了。”我打开书包,露出里面的两万块钱现金。
王哥问我们最多能给多少,李雷则岔开话题,开始聊茶,王哥起初还一直聊着,后来明显有点着急了,李雷恰到好处地说:“这样吧,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房子呢,我们再找找,谢谢你的茶,王哥,我俩就不打扰了。”
我和李雷一起起身告辞,跟菲姐告别之后,出门上车,但并没有开动。
李雷说:“你觉得咋样,有戏没?”
我说:“这家伙没说实话,我估计他一会儿得给咱们来电话,那破房子,估计别的中介都看不上,也就是咱们吧,”
李雷说是,不过那破房子的确有点棘手,正说着,王哥来电话说想再聊聊,李雷在电话里明说了:“二十八万,行我俩就回去签合同。”
放下电话,李雷说:“成了。走,回去。”
第二次回到茶楼,跟房主又来回扯皮一番,最终房子二十八万五成交,给完定金,签好协议,李雷拿了房主的产权证和土地证,约定明天上午去付款更名。
下楼走时,菲姐给我拿了一盒茶叶,说是最新的凤凰单枞,让我尝尝。我推辞不过,这才告谢离开。
离开茶楼之后,我和李雷回到重庆路,在胡同里找了一家山西面馆,李雷说:“明天下午你带几个人去收拾一下卫生,得刮大白,换窗户换灯,我给你一个礼拜时间保护期,够用不?”
我点点头:“你打算卖多少钱?”
李雷琢磨琢磨说:“三十四万,多了是你的。”
我笑:“最多一个礼拜,放心吧。”
我俩吃着面,忽然李蓉儿来电话,李雷说:“这才一天,关系就这么近了?你挺有手腕啊。”
电话里,李蓉儿说出了点事儿,她妈忽然心脏病发,住院了。
我赶到中日联谊医院,在楼下买了个果篮,医院很大,一边走一边给李蓉儿发微信,拐来拐去终于找到重症监护室,李蓉儿在门口等我:“实在抱歉,我有点慌。”她说,我安慰她说没事儿,有我呢。
李母花白头发,刀条子脸,鼻孔里插着氧气,脚腕、手腕贴着各种白线,连着旁边的仪器,目前正在昏睡中,我竟然有一丝庆幸,避免了初次见面的尴尬。
李蓉儿说,她跟母亲晚上拌了几句嘴,然后她妈忽然就晕倒了,李蓉儿又是掐人中又是打120,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房颤,心律不齐,心跳已经达到了170/分钟,不过好在送来比较及时,推上药之后,心率慢慢降下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观察一晚上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我一看表已经快12点了,就说让李蓉儿找个地方睡一会儿,便叮嘱李蓉儿睡一会儿,李蓉儿一开始还推辞,后来在重症那屋找了个空床睡了半个多小时。我坐在两张床中间,左手边是李母,右手边是李蓉儿,仿佛成为了一家人似的。
后来李蓉儿醒了,跟我说:“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说:“有什么事千万别自己扛着,别管咱们以后怎么样,起码现在还是朋友。”
李蓉儿说:“谢谢你。”
临走时,我给李蓉儿留了五千块钱,这几乎是我的一半财产:“这几天我有点忙,这钱你先拿着,先顶几天,实在不行就请个护工,我明儿抽空给你送饭来。”
李蓉儿说不用,医院里每天都有推车卖饭的,我说:“医院都是大锅饭,清汤寡水的一点营养都没有,你和你母亲,必须得吃小灶。甭管了,交给我就得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李雷领着王哥去把尾款过了,然后去公证处公证产权,公证处人山人海,李雷托关系找了熟人插队,就这也快忙活到中午,简单对付一口饭,我们领着工人去南湖大路,打扫卫生,换锁,刮大白,换窗户,又在门口安了一个灯,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好歹干净了些。
起码不像之前那个密室逃脱的样子,窗明几净有点人气了。
晚上时候,我又去了一趟中日联谊医院,给李蓉儿母女在饭店订了菜,又买了些日用品和水果,李蓉儿的母亲虽然醒了,但对我却不冷不热。
我在那坐了一会儿,感觉浑身不自在,李蓉儿说:“我妈脾气不太好,你别太介意。”
我说:“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在这天天也出不去,难免会心情不好,总之就是这些天,你受苦了。”
李蓉儿垂首说:“我总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她说话时,低着头,双手搅动一张面巾纸,黑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害羞的脸。我看得心神激荡说:“在未来还不确定之前,咱们也别说麻烦不麻烦的,你别拿我当外人就行。”
在这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说白珊珊是我不忍心伤害的,那么,李蓉儿就是我想要保护的。因为白珊珊总是太强势了,跟她在一起,似乎我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而李蓉儿不一样,她有点多愁善感,并且时常会显露出娇柔的一面,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
我跟她说:“你早早点休息,晚上关好门,我真的很想陪你,不过我还有工作,我得加个班。”
“这都十一点多了,还加啥班呀?身体能受得了么?”李蓉儿关切的说。
我一笑:“我抓紧挣钱,以后好给你买大房子。”
李蓉儿起身送我到电梯口:“晚上你小心点,别太晚了,身体要紧,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
离开医院,我又打车回到南湖大路,
时间已是半夜,晚风习习,伊通河水默不作声。我准备了一百张A4纸大小的广告,伊通河、南湖大路附近小区和公交站点的所有的电线杆、公交站牌、小区门口都贴上了小广告,也就是所谓的“城市牛皮癣”,这是最基础、最累、也最有效的卖房子的方式,当然也是最招人恨的方式。
我早就想过了,这个房子最大的卖点,就是可以做低首付,首付、更名过户、中介费等等所有都算上,大约不超过五万块钱就能住进去,除此之外,这房子没有任何优势,我在小广告上也是这么写的:低首付,学区房,黄金楼层,五万入住。
一百张广告都贴完,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转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伊通河边,一边抽烟一边给李蓉儿发了一条消息:每个人的世界都会下雨,我没办法在你心里撑伞,但我暂时可以成为你躲雨的地方。
天已经慢慢放亮,我来到公司打卡完毕,便找个沙发补觉,一晚上的小广告收到效果,一上午接了七八个电话,我把那些有意向看房子的人都约到下午,这是一些卖房子的小技巧,制造一些这个房子很抢手的假象。
下午带着一帮客户看完房子,正琢磨着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忽然接到白珊珊微信,翻开一看,竟然是借钱:江湖救急,急需5000块钱。
我以为是骗子,就把电话打了过去,但是响了好久那边都不接。我直觉上觉得不太对劲儿,微信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白珊珊好久才回一条消息:急,急,急!
我微信里就一万多块钱,给了李蓉儿5000之后,就剩下5000了。之前在强哥那上班挣了点钱都交了首付,在地产公司上班勉强就够维持生活,5000块钱虽然不是很多,但这大概也是我到下个月的生活费和房贷。
思考良久,我还是给白珊珊转了5000块钱。
再之后,白珊珊就不回我任何消息了。我心说,应该不会被骗了吧,白珊珊骗我几千块钱,这不合逻辑啊。
顾不上吃饭,我赶紧打车去了白珊珊的公司。
她公司原来的前台接待我认识,但因为长时间不来了,前台早就换人,在门口把我拦住,问我找谁。
我:“白珊珊,在没?”
前台小姑娘瞪大眼睛:“白珊珊?没这个人啊,先生您是不是走错了?”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忙问:“不能错啊,白珊珊,在你们这做客户经理的,就这么高挺漂亮的一个姑娘。”
前台摇摇头说没这个人。正在我摸不清头脑的时候,白珊珊以前的经理刚好出来,我忙拦住他:“哥,您好,我是江小方,您还记得我么?”
经理马上换上一副职业假笑:“哦记得记得,挺长时间不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我:“都是瞎忙。哦对了,我来找白珊珊,怎么你们公司前台说没这个人了呢?”
经理跟我解释,白珊珊几个月前怀孕了,然后就辞职了,现在应该是在家安胎呢。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经理告别之后打车去塞纳河左岸小区。
可惜我只知道白珊珊住在这个小区,具体住那栋楼就不知道了,这小区里有三十多栋楼,上千户居民,我总不能挨家挨户问,那样都用不着报警,保安就直接摁住我了。
其实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知道白珊珊的家庭住址,毕竟我之前在强哥那里学了不少这方面的技能。就在我琢磨着想要再给白珊珊打个电话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白珊珊挺着个大肚子从小区里往外走。
她穿一条洗褪了色的背带裤,大热天还带着口罩和太阳帽,斜背一个白色帆布包,老远一看好像明星出街,不过我看她脸色时候不太好,蜡黄蜡黄的,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么白嫩光彩。
白珊珊出了小区,假装无意左右打量一圈,然后贴着墙,一手扶着肚子往前走。我觉得她一定是有事儿,就在后面小心跟着,白珊珊每走几十米就回头看看,好在我在马路对面,她没有发现我。白珊珊一直走出了快两站地了,才在大街上打了一辆车,我也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上哪?”
我说:“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好奇:“您是便衣?”
我说:“不该你知道的就别瞎问,好好开车。”
司机不再言语。我们一路跟着白珊珊走到奈斯,白珊珊下车后又左右打量一番,然后绕到奈斯后门。
我下车后依旧远远在马路对面,躲在一个大花盆后面。
后门打开,一个瘦猴子一样的男子,跟摆上耳语几句之后,白珊珊从那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巴掌大的塑料袋子,里面是一大盒药,我老远看着,好像是叫什么“X康”的感冒药。
为什么夜店会卖感冒药?而且还鬼鬼祟祟的?我心里害怕,直觉告诉我,这一兜子药不简单。
仿佛电光火石一样,我想起情人节那天,白珊珊身上的那股特别的香味儿,以前还一直以为是什么独特的香水味,现在仔细再想,在白珊珊之前我就闻过那个香味儿,我还记得,上一个身上有那股特别的香味儿的人,叫徐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