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那天,白珊珊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想找我聚一聚,我一看这个特殊的日子,心里不住嘀咕,大半年不联系,一联系就是这么个日子,很那不让人多想。
那天我心情不是很好,白天领着一对小情侣看房子,房子相中了,但这一对小情侣一直在纠结房价能不能便宜一些,后来又纠结中介费能不能便宜一些,结果一耽误,房子被别的公司的客户给交了定金。
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
我的部门主任叫李雷,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他安慰我说:“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又不是第一天干这个,咋还能这么生气呢?今天情人节,赶紧出去找找乐子,有没有朋友?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摇摇头说:“没心情,也没有朋友,烦。”
李雷说:“我跟你说真的,我还真有个不错的人选,改天介绍给你认识一下,那姑娘很漂亮了。”
正说着,白珊珊来电话,说已经到我公司楼下了。
李雷说,本来想晚上请我吃饭,现在一看也是佳人有约,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这天刚好下了小雪,一身白色羽绒服的白珊珊,在公司门口等着,她头发散开来,远看很迷人。
我迎上去:“几个月没见,又漂亮了。”
白珊珊一笑说:“江大经理,约你一面真不容易。”
白珊珊开了一辆红色丰田,见我表情惊讶,她解释说,这是一个客户在她公司做抵押,然后逾期了,车子就让她底价买来了。
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的业绩不错。
我们的目的地是新天地,那是一个特别大的综合商厦,里面娱乐购物电玩一应俱全。
我问她,为什么情人节不跟男朋友在一起,反而想起来找我。
“我怕你孤家寡人想不开。”她一边开车一边说。
车外小雪飘洒,车内佳人在侧,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儿,让我有点意乱情迷。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都在有意无意避开几个月前的那次不愉快。
新天地这里人潮汹涌,附近根本没有停车位,白珊珊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我则在新天地门口等她。
拥挤人群里面,来回穿梭着推销礼品的人。
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捧着花,走到我跟前推销:“帅哥,买朵花送女朋友吧?”
情人节嘛,总要有点仪式感。从我身边过去的情侣们,手里都拿着玫瑰,或者玩偶,或者巧克力礼盒。
玫瑰花单支20块钱,花束要100块钱,说实话,这个价格算是比较良心的。
白珊珊停好车回来的时,我捧着一束玫瑰送给她。
她眼睛一亮,嘴里却说:“真能整事儿,还玩这一手。”
女孩子都是嘴硬心软。
新天地里面跟春运似的,人挤人人挨人,还有商家各种形式的促销,到处都是恋爱的荷尔蒙。
人太多了,白珊珊只好一只手捧着花,另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膊,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彼此距离最近的一次。
路过一个商家,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围巾,其中一条纯红色的羊毛围巾格外显眼,我俩分开人群走到那围巾前。
我把围巾摘下来,冲白珊珊使个眼色,她很乖的等着我给她围上。
我说:“你稍微蹲一点,我够不着。”
她憋不住笑,微微弯腰说:“你这放在我妈那个年代,就叫三等残废。”
售货员满脸堆笑:“哇,好漂亮啊,先生好眼光啊,这条围巾简直就是为这位美女姐姐准备的,先生您的品味真好。”
白珊珊笑:“为什么给我买这个?这个有点撞色了。”
我说:“我是过日子的人,这个应该挺保暖的。”
于是接下来,白珊珊就围着这条围巾,黑头发,白羽绒服,红围巾,白珊珊说我的眼光倒是跟她妈差不多,太复古了,然而话虽如此,围巾却一直戴着。
这一晚上,我俩吃了泰国菜,在电玩城玩了一大圈,白珊珊手气不错,在一台苹果机上中了大奖,得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泰迪熊。
玩累了,我俩一人一个冰激凌,在5楼围栏的椅子上坐下休息,一楼天井的舞台,一个在全国都小有名气的少女组合正在表演,一大群人在围着看,还有举着灯牌的粉丝团。
白珊珊靠在我肩膀上,忽然轻声说:“我要结婚了。”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得异常清晰。
我面不改色:“那你还出来跟别的男人约会,一点也不忠贞。”
白珊珊说:“你不是别的男人,你是江小方。”
我转头看着她的侧脸,一缕发丝挡在我面前,我轻轻吹气把发丝吹开,白珊珊也转头看着我,她大眼睛忽闪忽闪,一动不动盯着我,我甚至感觉到她呼出的空气。
我说:“咱俩不是一路人,提前祝你结婚快乐。”
白珊珊说:“你为什么总是打破气氛呢?这样的场景,你不是应该吻我,然后领着我去酒店么?你没听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吗?”
我说:“我以前杀过人。”
白珊珊说:“我还溜粉呢,咱俩正好一对儿。”
我说:“我骗你的,我没杀过人。”
白珊珊忽闪着眼睛说:“我也是。”
她越说离我越近,我轻轻推开她额头,一本正经的说:“珊珊,你为什么总对我不死心呢?”
白珊珊叹了一口气:“我活了二十六岁,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替我出头,而且还不惦记我的男人。”
“那天晚上替你出头的还有志强呢。”
白珊珊说:“我结婚你来不来?”
我说:“不去。”
那天晚上,我俩聊了很多,基本上算是掏了心窝子。其实白珊珊也不是一定要跟我发生点什么,有一类人啊,越是想不通的事,就越放不下,久而久之就成了执念。她一开始只是好奇我为什么总是拒绝她,后来这个想法就成了她的执念。
然后就各种脑补,觉得我一定是背后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或者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之类的,没办法,她是双鱼座的性格,就喜欢自己编故事骗自己。
从新天地出来,外面一片白茫茫,好像《红楼梦》结尾时候的场景似的,午夜的城市银装素裹,白珊珊说要去河边走走。
好在晚上不堵车,没用20分钟,我俩就到了伊通河边。
伊通河早已结冰,四下无人,我们并肩走在河边的甬道上。
白珊珊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她打了个喷嚏,随即又打了个冷战,表情也萎靡不振的样子。我问:“你是不是着凉了?”
白珊珊摇摇头说:“没大碍,吃点药就好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从里面倒出两颗白色的药片,张嘴吞了下去。大概两分钟过后,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我赶忙扶她坐在长椅上,她仰起脖子,不住的大口喘气,好半天忽然睁开眼睛,嘴角泛起一抹笑。
我后背又冒出白毛汗,上一次感到这么诡异,还是和志强钻坟包。
“你怎么了?”
白珊珊不说话,忽然扑上来,像狗见了屎一样疾风暴雨般在我脸上猛啄,一阵莫名的香味直冲我天灵盖,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推开。
“你刚才吃的是什么东西?”我跳在一边吼。
白珊珊深呼吸几口说:“江小方,你是不是男人?老娘下了多大决心,你就不能主动点?”
我又问一遍:“你刚才吃的是什么?”
白珊珊冷静下来,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药,治病的药。”
我见她冷静了,才坐在身边。
白珊珊问我,如果她以后离婚了,我会不会娶她。我说你别想那么不吉利的事情,还没结婚呢就打算离婚。
白珊珊笑:“你连骗我都不愿意么?你就不能撒个谎让我高兴一下?算了,实话跟你说吧,过了12点,就是我生日,生日哦,你送我什么礼物?”
她怕我不信,掏出身份证给我看:白珊珊,1986年2月15日……
白珊珊收起身份证补充道:“我也不要你娶我了,我要你送我生日礼物,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从来没送过别人的礼物。”
我从包里掏出纸笔,郑重其事的写:我在凌晨写上一封书信,载着初春的白雪和星辰,写给你,写给温柔本身。
白珊珊收到纸条,撇嘴说:“你就是拿着破玩意,骗人家小女孩的心的么?”
我说:“你爱要不要,不要给我。”
白珊珊说:“不给,等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就把这个给她看,除非……你答应我……”
我说:“你学坏了,你以前不这样。”
白珊珊说:“人是会变的。”
我俩在河边又走了半个钟头之后,我送白珊珊回家,也就是她的婚房,一个名叫在塞纳河左岸的高档小区。
结果这天晚上,我却感冒了,鼻涕一把泪一把,一直咳嗽到天亮,只能跟李雷打电话请假。李雷说,一个情人节,整个部门都请假了,这是要罢工啊。
我在家躺了一上午,中午时候,志强打电话来说:“王德利回来了。”
王德利是我之前在强哥那上班时的一个客户,本身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他因为生意周转来找我们借20万块钱,那几天刚好强哥的钱都放出去了,于是我和志强就一人拿了10万块钱借给了王德利,当时谈好了1毛利,结果这家伙还了6个月利息之后就消失了。
再后来就出了阿坤那档子事,公司全体员工放长假,我和志强也得赶紧避避风头,就把王德利这事儿给忘了。
志强一说王德利回来了,我脑袋激灵一下。
志强说,王德利从外地回来了,就在他公司里。他之前去公司去找了几次王德利,但这小子比鬼还精,根本就躲着不见面,每次都让秘书给打发了。
因为是特殊时期,志强也不能耍手段,本来他有好几十种方法让王德利把钱吐出来的。
“把老子惹急了,直接去他家。小方,你点子多,想一下咋办。”
我迷迷糊糊的说:“你让我想想。待会给你回电话。”
在家想了一会儿,翻着朋友圈,忽然灵机一动,有了办法。
王德利属于滚刀肉型,不怕打不怕骂,惹急眼了就地打滚翻白眼,好多跟他做生意的都吃过亏。但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弱点,也算是优点——
王德利他老婆家做进出口贸易三十多年,后来还在山西承包了两个小煤窑,钱早就赚够了,王德利靠着不要脸的精神成了上门女婿,也就是入赘,婚后他老婆拿钱给他开个公司,可是这小子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作为上门女足,王德利的弱点,也可以说是优点,就是怕老婆。
只要人有弱点,就能有办法攻破他。
我跟志强打电话说:“有办法了,你给我弄一台车。”
随后,我给白灵打电话,说有点事请她帮忙。
晚上,志强开了一辆破捷达来我家接我,我一看这破车,都快比我爸岁数大了,问志强从哪搞来这个老爷车,志强说,朋友的,人家不要了,送我了。
我:“你这朋友真大方,送你一台车。”
志强说:“这破玩意,两千块钱都不值。诶,你有啥办法了?管用不?”
我:“先别说管不管用,钱要是要回来了,你得拿5000块钱给人当好处费,行不?”
在这个圈子里混,首先就要亲兄弟明算账,不管多么好的哥们儿,朋友,钱的事都得说在前头,一旦涉及到借贷关系,就算是亲爹也得写借据。
我们接了白灵,先去烧烤店吃晚饭,席间我把情况跟她说一遍,然后我把我的办法也跟她说了一遍,白灵当即答应下来:“我没问题!”
志强好奇的问:“到底啥办法呀?”
我说:“别问,你就当好司机就OK啦。不出一个礼拜,王德利肯定给钱。”
第二天一早,白灵穿着肥大的背带裤,肚子隆起老大,还带了一顶毛线帽子,活脱脱一个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
更绝的是,白灵还特意化了浓妆,一看就不是善茬。
我们看着白灵进了王德利的公司。
白灵一进去,就问前台那个小秘书:“王德利在不在?”
小秘书懵了:“您是?”
白灵摸着肚子,特高傲的说:“你管我谁呢。我就问你王德利在不在。”
小秘书:“您有预约么?”
白灵说:“我还用预约?你赶紧把他叫出来。”
小秘书直摇头说,王总真不在,这几天出差了,要不您留个电话,等他回来我通知您。
白灵“哼”了一声说:“不用了,我明天再来。”
说完白灵搂着肚子,一步三摇出了公司,只留下小秘书原地发愣。
白灵上车说:“搞定。”
我说:“辛苦了,咱吃什么去?”
白灵说不吃饭了,她得赶紧上班去,去晚了公司不乐意,最近正在查合规。志强一溜烟把白灵送到中银大厦,临走前给白灵买了一兜子零食。
志强问,这招好使么?
我跟他打包票说肯定没问题,其实我心里也没准,但是不能在志强面前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