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砸在地上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巫樊藏匿在黑暗中,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动静,眸子沉了沉。
他们应该发现他不见了,此刻正在到处找他吧。
巫樊此刻一身的衣物已经被雨水浇得湿透,极不舒服,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他身上剩余的灵力本就不多了,容不得他再用来胡乱耗费。
他一路摸到出谷的地方,却见前方人影重重,一拨人守在入口,一拨人还在附近不停地翻找着。
这么多人,打过他们,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些护卫,肯定会死死地缠住他,消磨时间,直至最后将巫闰招来。
他记得,地牢深处有一条黑水暗河,没人关心过它流经哪里,又汇合到哪处。只有巫樊知道,沿着那条黑水暗河一直游,就能从凌云谷出去。
黑水暗河是巫樊少时无意中发现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主,偷偷潜入传闻中可怕的地牢。沿着水流的方向游了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了半日,等他回来再出地牢时,却不巧碰上了父亲。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发那样大的火,像是他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一遍又一遍的警告他不许再靠近地牢。
年少的他懵懂无措,只是怔愣的点头。
后来他在凌云谷中出入如常,便将那条暗河抛诸脑后了。加上在地牢中的感觉实在是心悸得厉害,从那之后,巫樊便再也未踏足过地牢。
虽说他还不清楚父亲关他的理由,但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他离开这里,强烈到他甚至无法忽视。
巫樊在踏入地牢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守卫松懈,值守的换成了灵力较为低微的人。像是在明目张胆的告诉他,前方就是个陷阱,去吧,去了就出不来了。
巫樊咬牙,横竖怎样都出不去,不如大胆搏一搏。只要他动作快一点,跳下暗河,就有一点希望能出去。
可是当他赶到暗河处,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暗河边上,依稀可见水渍。
看来有人发现了这条路,在他来之前,已经下水探过路了。说不定,就有谷中的人,就等在暗河的出口处,等着诱饵入网。
是啊,能想到他会来地牢,肯定也会摸索到这条水路。说不定,现在的地牢中,就有躲在暗处的人,早已经发现了他,却按兵不动,只在黑暗中睁大一双眼睛,就等着谷主人一声令下,将他再度扣押起来。
这一刻,巫樊甚至动摇了起来。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父亲怎么可能害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培养他,让他好好的接管凌云谷。
自己完全可以服个软,假意答应留在谷中,不再去浩元宗。等谷中守卫放松,再偷偷回去找师兄。
巫樊如此想着,企图让心底不安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地牢中,常年不见天日,目光所及之处皆为阴暗,视觉蒙蔽,听觉倒是更加的敏锐起来。
流动的水声掩盖之下,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
极低的呜咽声,夹杂着一两声铁链碰撞的声音,很微弱,仔细听的话,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下面还有一层空间?
可是黑暗的尽头,只有一堵巨大的石墙。
巫樊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他静静地站了一会,贴在上面仔细地听着。
并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异常。
巫樊失落,又不死心地上下摸索,终于,他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他犹豫了片刻,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轰隆隆”的一声响动,墙壁扑簌簌抖落下来不少灰尘石砾,接着,一扇石门慢慢地转动,向外打开,露出里面更加黑暗的空间。
一时间,方才听见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传进了耳中。
那呜咽声痛苦极了,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坠入地狱的绝望和恐惧,又带着往生的希望,混杂在一起,矛盾不堪。
那一瞬间,巫樊心跳得厉害,轰鸣的响,只怕下一刻就要炸开。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拖着他行尸走肉般地往里面走。
里面,会是什么人?
好痛苦,好难受……好想逃!
“阿樊……快跑……跑。”
阿樊?是在叫他的名字吗?
他点燃墙壁上的火把,微弱的火光在这样浓重的黑暗中,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只能散发出一丁点温暖的火光。过不了多久,又终将会被黑暗完全吞噬。
巫樊看见了不远处蜷缩起来的“东西”。因为已经看不出人形,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团,那么小,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微弱的发出痛苦的呼喊。
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活在黑暗中的兽类。
巫樊慢慢地蹲下身,拨开了她的头发。
然后,他开始止不住的发抖,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不断崩塌。
他面前的女人面容蜡黄干瘪,眼珠早已经被挖了去,时间太久,只留下两个结痂的黑洞洞。
巫樊的目光出神的落在她的面容上。
——好熟悉的感觉啊。
巫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方才如同敲锣打鼓一般的剧烈心跳,此刻异常平静,平静得巫樊想也没想,就将女人小心地拥入怀中。
太轻了,好像只是一副披着皮囊的骨架子了。
“……阿樊,走……”
女人靠在巫樊宽阔的怀抱中,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喃喃着叫人快走,又像是理智回来了半分,颤巍巍地伸出手,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阿樊,是你吗?是不是你?”
女人好像哭了,可是她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巫樊握住她的手,看见女人小心翼翼触摸的样子,心痛得厉害。
原来,儿时他认为的心悸难受,便是这般的感觉。
早在很久前,他就该找到她,明明他们之间仅仅隔了一堵墙。
巫樊将人往怀中抱紧了点:“我是巫樊。”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女人的面容,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我的母亲。
黑暗中,一直隐匿在角落里的男人,缓缓地踱步出来,他的脸上跳跃着火光,是一张极俊朗的脸。
他惋惜的叹息一声,“……知道了也好。”
巫闰悲悯的笑着,口中却说出最残忍的话:“她就是林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