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定义是什么？
是生命受到威胁，是引发对死亡的联想。
而赵津在巨型心脏背面看到的，是关于死亡最直接的模样。
上百条透明血管从腐败心脏的背后生长延伸，一路铺设到了更深的洞穴中。
那是一个嵌满无数透明茧囊的洞穴，一只只形态各异，体型巨大的蚂蚁正在被孕育。
与蚁柱心脏相连的上百只茧囊中，正在调试改造的蚂蚁则更加畸形变异。
在茧囊粘液中的畸形生物，让赵津忍不住的皱起眉头，因为它们让赵津感到熟悉，不寒而栗。
所有自然孵化的，或是正在调试改造的，全都是超巨体黑帝斯蚁！
恰巧，一只已经成熟的黑帝斯蚁开始挣扎，刺破茧囊，顺着羊水流淌到了粘稠的地面上。
茧房中的许多超级蚂蚁纷纷上前，控制住了新生的黑帝斯蚁。
一只脑袋格外巨大，外形和部落酋长蚁相似，背部同样长有夜明珠状液体胶囊的长老蚁缓慢的穿过兵蚁，上前开始检查新生儿。
很快，畸形特征明显的黑帝斯蚁超巨体新生儿被认定为劣质品。
数百只20cm体长的超级兵蚁，开始把刚刚出生，就已超过30cm的黑帝斯幼蚁完全肢解，随即扔进了巨大“实验室”中央的巨大深坑中。
如同给米诺陶诺斯投喂祭品的深井般，那巨大的深坑，就是一个黑暗无比，没有尽头的深渊……
如此情景，让赵津忍不住想到了死亡。
绵延千年，绝望中挣扎，不顾一切想要摆脱囚困，而造成的无数死亡。
在腐败心脏的背面，是更加腐烂的现实。
曾经的小学生们显然从赵津那里学会，或者说继承了改造蚂蚁的能力。
但没有苏苏和3号这两台“超级计算机”的支持和辅助，它们造成的死亡…如同赵津面前的这口巨坑深井般，完全就是深不见底，毫无底线和希望。
赵津走到井边，他感受着能量与震动的反射，果然看到了漆黑深井下数不清的巨型蚂蚁尸体。
千奇百怪，或还在腐烂，或已枯槁。
赵津皱起了眉头，作为学徒，在搞生物改造的残忍和疯狂上，赤岩还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比曾经的自己疯多了。
“他在试图制造出曾经的你……”苏苏叹息道，“不，应该是想要制造出你的身体。”
“这只叫赤岩的蚂蚁，既想从蚁柱中脱困，想获力量，还不愿放弃永生，想得到和你一样的身体，妄图制造出半神之躯……还真是个贪婪的家伙啊。”
苏苏感慨道：“话说回来，你的小姬枢还真是厉害……”
“现在看来，她能把十一个类似赤岩这样的疯狂家伙制得服服帖帖，已经足够令人称赞。”
“而且她制造的这个蚁柱…真的很特别。”
“从功能上看，其实已是一台生物质灵魂服务器，在宇宙1到5级文明中，已经是3级以上生物科技型跨银河级文明才有能力制造的东西。”
“虽然只是初级品，运算能力有限，但已经足够模拟出被吞噬的灵魂和人格，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技术。”苏苏感到十分困惑。
“3级文明很厉害吗？”赵津问。
“就说你家的恐怖直立猿文明吧，大概再把自己毁灭前，也就1级中期水平。”苏苏回答道，“所以3级文明厉不厉害，你可以自己判断。”
“和有时间引擎，能控制重力的鲛人文明比怎么样？”赵津又问。
“差不多……”苏苏想了想，“也许差一点，但差得不多吧。”
美人鱼们的天才和种族文明拥有的高科技，给了赵津不少震撼。
想到自己的小蚂蚁们转眼已经那么牛，赵津忽然有了一种忐忑又期待，担心自己已经落伍，配不上蚁群的感觉。
“是因为她……吃掉了小潘潘吗？”
赵津又问，同时猜测是不是因为小潘潘是用神力塑造的灵魂，所以小姬枢因为神力的关系，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没可能的，神力对于凡间生物，甚至是绝大多数使徒，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财宝。”
苏苏摇头，告诉赵津，只有同时拥有神魂、神躯、神格，才能运用神力。
就是没有神格，无法转换收集信仰的邪神，至少也有神魂感受神力，有神躯神魂操控神力，还得制造伪神格收集存储偷来的神力……
同时小潘潘身上本来就没有神力，苏苏估计，小姬枢就算真吃了小潘潘，也最多能提高一点灵魂质量，得到一些没大用的记忆碎片。
“至于为什么仅仅三千年时间，她一只蚂蚁，就进化到能制造3级文明造物的程度，这还真是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奇迹……”苏苏也想不通姬枢的情况。
也许只有赵津自己亲自询问…或是逼问现在的血姬女王，才有能知道过去的秘密吧。
赵津无奈叹息，的确，就连他这样的疯子，也没办法想象出一只蚂蚁，怎么就进化到了制造超级计算机的水平。
但本能的，所有奇怪的事情本后，总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而苏苏也在提醒赵津，就目前的局势看，赵津的处境并不乐观，不单是小姬枢已经脱离他的控制，眼前的赤岩，也基本脱离控制了。
从他一直在真真假假的忽悠赵津，漏洞百出的状况看，赵津创造培育的小学生们，基本没啥好东西了。
“你现在是能量体，虽然威力巨大，但绝对数量的敌人对你很有威胁。”
苏苏感警惕道:“它们恰恰控制着规模庞大的蚁群，不知又多少数量，也不知还有多少秘密武器……”
“所以杀了它们吧。”
苏苏无奈建议：“这里已经是蚁群的核心区域，信息体系已经收集掌握得差不多了，杀了他，我们可以更顺利的拿回蚁群。”
赵津犹豫好了一会，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他明白苏苏的意思。
赤岩这个活了数千年的家伙，它从一开始就不老实，描述的很多事情，和群体意识公共记忆中的信息对不上。
他已经不是自己可爱的小学生了。
也许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只是实力强大，能威胁到整个蚁群，从而主宰了蚁群的普通个体而已。
他不知道赵津能融入群体意识，能群体记忆，能看到蚁群曾经发生的事，甚至看到他们为掩藏秘密，用不知什么方法建立的意识黑区。
曾经的蚂蚁小学生，已经不再天真可爱，甚至为了摆脱控制，为了永生，赤岩在内的失败者们，一直在慌乱而急切的进行着疯狂的试验。
就和古代帝王沉迷永生，金石丹炉烟火不息，僧道法场诵唱喧天的王国之举差不多。
姬枢、赤岩这些蚁族事实上的王，一直在消耗着蚁群。
它们的试验，已经威胁到了蚁群的生存。
单从深井下堆积如山的失败作品来看，它们对蚁群的消耗，已经巨大到了蚁群无法承受的程度。
如此才能解释…从赵津身上得到了基因改造能力的蚁群，为何会长期偏安一隅，渐渐衰败陈腐。
赵津很郁闷。
是他让蚁群崛起的，也是创造了十二个学徒。
本来有了他们的辅助，蚁群的发展和进化速度将几何倍的增长。
但混禹影响了赵津的心智，让他离开了蚁群。
3号则经过计算和分析，让赵津和蚁群长期分离，认为这样更好。
不得不说，造化弄人，混禹为了自救，他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3号的计算和判断也没错。
对于赵津来说，仅仅只是数年，他已经摆脱了蚂蚁形态，进化成能量体，实力飞跃式提升，比以前强了百倍不止。
而蚁群，历经三千年内战和疯狂进化之后，在发展和战争潜力上，也已经逆天蛰伏，只等赵津接手后，就能鱼跃龙门，扫荡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甚至连让赵津动手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仿佛一切都已经被命运安排的妥妥帖帖。
除了赵津的心晴。
他的心晴十分的不美好。
他总觉得一切都按照命运的安排行事，那得到的结果，也将是命运安排的结果。
现在顺应命运的安排，按照心中所谓的正义与正确的方式走下去，赵津知道，自己的未来，将是征服，强大，然后成为神，加入神……
这样的未来，可不是自己的宿命啊。
他可是要屠灭神明，是要复活已经消失的一切。
这样的道路，将是逆天的道路。
此时顺应命运的安排，那就会变成命运的棋子，以后还能逆天改命吗？
这还真是一个无解的哲学问题。
赵津忽然有了一种觉悟。
他现在越来越正常，开始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行事，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他应该继续做一个疯子会。
关于是否杀掉他的赤岩和血姬。
如果用疯子的思维去思考，忽然间，赵津有了新的想法。
站在蚁穴的深坑边，赵津笑了，笑得很邪恶，再一次像一个疯子。
这让俯瞰一切的古老灵魂感到了恐惧。
三千岁的赤岩，仿佛回到了曾经面对无可匹敌的老师时，时刻恐惧的小蚂蚁。
它强忍着疑虑和恐惧，对正在狂笑的赵津问道：“老师……你已经打算……杀了我……我们……重新夺回蚁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