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儿,我要不再去帮你报仇吧。”
我盯着上方乌漆嘛黑的床板,在夜凉如水且本该闭眼睡觉的时间里就这么兀然地开口了。
从前我俩那不靠谱的妈熬夜追星,我们常常被丢在一张床上打着闹着就抱团睡着了。
长到五六岁,一张床升级成了双层床,我要是在他们家过夜,也不愁地方歇脚。
爱起夜尿尿的我霸占了贺儿房间的下铺,贺儿讨厌空空的床底就睡我上铺,我们很和谐地达成了共识。
长此以往,上边的男孩无论是翻身,磨牙,打呼,睡没睡着,我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语罢,我听见上铺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没睡,只是不愿意说话,我继续把计划讲给他听,“贺儿,我把我妈那些难看的口红都偷出来,也把他们的脸给涂花怎么样?”
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哦对了,有个王八蛋划拉了我引以为傲的脸,我也要还回去的。
所以我这才不是单单是帮贺儿报仇喔,也是在帮我自己。
半晌得不到回应,我以为他觉得我这个计划不够狠辣不够解气。
我绞尽脑汁地想,把动画片里那种欺负人的坏招努力搜罗出来。
“林小荷……你打得过人家么你。”
轻飘飘的声音降落下来,别扭的讽刺里竟然夹着一丝笑意。
贺儿好像在笑耶。
我当即爬起来,探着脑袋,双手扒拉住他的床护栏。
我想看,想看他是不是笑着在说这句话的,我明明是在认真地为我们俩谋划报仇大计喂!
“林小荷干嘛啊,你吓死人了。”
他只手准确地挡住我的脸,更多的是我的眼睛,男孩的语气中却根本没有什么惊吓。
贺儿的视力极好,在夜里眼睛也是雪亮雪亮的。
我猜他是侧躺着朝外睡的,所以才会这么快拦截住我的窥探。
“我是打不过他们,但我……我。”
想起那些高大壮实得像猪一样的男生,我在那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对策来。
可七岁的我半点退缩的想法都没有。
视线一瞬恢复清晰,贺儿把我脸上的手挪开并坐了起来。
我终于看到他。
窗帘被月光浸透,有晦涩的光亮落在贺儿的身上。
其实按以往贺儿应该会正直地跳出来反驳我,比如林小荷你电视剧看多了是吧,老师说了以暴制暴是不对的,遇到欺负要找大人解决,接着叽里呱啦地讲道理……嗯,他就是那种乖孩子的语气。
但照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似乎仅是对我的计划提出了质疑。
“林小荷。”
“诶。”
贺儿望着我,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然后说。
“我想吃麻辣兔头。”
啊?麻辣兔头?
大半夜的,好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呀。
但放在贺儿一个肉食吃货身上来看又不是很奇怪了。
我顺着他接话,“那明天放学你来我家,我让我妈给你做。”
烧菜好吃是我妈最贤妻良母的一点了,虽然她只在过节时下厨。
男孩不可微察地笑了笑,缓缓低下头,“其实我那时在想。”
想?想什么?
我盯着贺儿的嘴巴看,他的语气有点慢,弄得我心七上八下的。
“在想我怎么这么弱,三五个人把我推进去,被欺负,被侮辱,最后还害你受伤。”
被剖开的场景,直白又粗暴的从贺峻霖的嘴里说出来。
我终于意识到,贺儿,他在和我解释啊。
他在和我解释他白天为什么这么沉默,这么的忧郁,这么的与世隔绝。
“但错的不是我,你想说这个对不对。”
“嗯嗯。”我狠狠地点头,眼睛霎时里满起雾气。
我们从小长大不可言说的默契又增加了一分。
“所以我已经想通啦。”
所以,林小荷你不需要再冒险为我去报仇了。贺峻霖是想那么说,但觉得自己说出来很别扭才决定改口。
反正,她会知道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