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金军预料的是,这一次,宋军远未展现出虎牢关与荥水时的抵抗意志。
金军连砲队都还未拉上来,顶在最南翼的刘光世部便全线动摇。这位靖康年间就有着不少败绩的宋军大将在半死不活地坚守两天一夜之后,终于控制不住手下临时拉起的兵马,索性放任他们溃散,将阳桥镇整个南翼战线几乎拱手相让!
不过,害怕是陷阱的完颜宗翰在谨慎迟疑间并未第一时间进占,而他更不会知道,刘光世已经偷偷带着几百亲卫来到韩世忠营寨之中。
这两位宋军军将同出自西军,当年在横山里摸西贼人头时候便已熟识,对彼此的本事也是心里有数。
一见面,韩世忠这将痞便顾不上满脸狼狈,热络地拍着刘光世的肩膀便说:“平叔来得好!这敌前撤退,还要演得真实,俺老韩实在没这本事!全仰仗你这位‘疾风将军’了!”
“疾风什么?”刘光世听着先是一愣,随即讪讪地笑道,“又是你这泼韩五给我想的雅号么?不过……听上去倒是比长腿将军好听些……”
而阳桥镇战线便在这样的插科打诨之间,交换了指挥权。刘光世的规划之下,韩世忠领着所部精锐花了三天时间伪装成溃军一点一点向后败退下去。金军主力被吸引于正面,而宋军不多的骑兵则牢牢控制着阳桥镇至万胜镇之间的撤退通道。
除了最终断后的成闵所部龙骧军苦战五日,被包抄上来的银术可侧击方才溃散,失了近三千人马。其余诸军大部,竟保留了相当程度的建制完整!尤其那些撤离较早的,甚至已经开始在汴京东北的陈桥镇重新集结。
不过,在金军眼中,宋军这时已是一副溃军千里的丧败模样!
尤其是作为完颜撒离喝,一连打了两场击溃战,军心士气已经全部起来!带着万余骑军、跟着宋军溃军做不眠不休的衔尾追击,在他眼里——韩世忠已被自己打得失了战心,连汴京都不敢入,慌不择路地向北奔逃!
至于刘光世、王德、成闵之流,原本金他也并未如何重视,此番一战击破,便只花了一日时间,就已顺势追击至万胜镇前!
这镇子作为水陆要冲,至汴京不过四十里!他的侦骑、细作早已探明,那里就是顾渊的“虎穴”大营所在!也是宋军在汴京之西最后一个防御节点!
完颜撒离喝原本还以为宋军会在此处展开坚决抵抗,可当他掩杀而至,宋军成闵所部还在乱哄哄地入寨,即使那面“顾”字帅旗还在中军大帐飘扬,又如何能止住这场溃败?
这位年轻的宗室骑将见状当机立断,挥军强攻;而当面宋军,却已如惊弓之鸟,竟是争先恐后向东溃退!
建炎元年十一月初三,完颜撒离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站在了万胜镇中军最大的一顶军帐之中,他望着那些制作颇为详细的沙盘、望着那些洒了满地根本来不及焚烧的机密军报、还有大量做工精致的陶俑——便知自己已经踏在顾渊昔日调度兵马之地!
麾下亲卫早已收拢了那些军报呈上给他。完颜撒离喝识得汉子,看着那些军报,嘴角笑意已是止不住的上扬。
——摧偏军荥水败退,死伤过半……
——天武军军饷不足,临阵哗变,已然溃散……
——汴京守臣宗泽三次提议,奉天子退避临安,顾渊不许……
而最后一份干脆是大宋那位小官家褫夺他顾渊侯爵爵位,要将他下狱的诏书!
看起来,那位给他们造成了天大麻烦的顾渊,如今不但兵败如山,且朝中那些被他强压着的势力也一朝反击!
自己的铁蹄面前,他的败亡也已是命定之数!
但,偏偏就在他最志满意得,觉得此次奔袭是他军事生涯的巅峰杰作之时,一员完颜宗翰身边亲信猛安却掀开帘子,走到近前粗声粗气地与他说:“撒离喝,粘罕来了军令,叫你放慢速度,谨慎搜索!等他主力上来再强攻万胜镇……切莫中了宋人圈套!”
“圈套?”完颜撒离喝此时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黑色陶俑,他举起来,在那猛安眼前晃了晃。沙盘上两军犬牙交错,他们这等用兵之人不难猜出这就代表着金军意思。
而在沙盘上的汴京城前,还摆着一小簇的红色陶俑,显然是代表着万胜镇这一群几乎没有进行有效抵抗的宋军。
“是……粘罕觉得……觉得宋军这两次败得都蹊跷得紧,却不知撒离喝你竟已经打下了万胜镇。”
那猛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到此处,完颜撒离喝却哈哈大笑一阵。而后,他忽然拔刀出鞘,佩刀横扫出一道凌冽刀光,将那些火红的陶俑扫开斩断!
“回报粘罕——”这位年轻的宗室亲将瞧着那来传令的猛安,昂着头,语气里已尽是不屑,“我兵团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