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诸伏景光的死期,这一点源见春很确定。
从早上起来开始,一切都透露着不祥。
首先是那轮晦暗的太阳,明明耀眼如斯,却不如往常温暖,有种又闷又不爽利的窒息感。然后是匆匆出门忘记关水龙头的降谷零,若非诸伏景光习惯了出门前检查室内,恐怕已经水漫金山。
集装房外边的枯枝上站了几只黑色的鸟,引脖向着天空嘶哑喊叫,源见春站在窗口凝视了它们一会,直接拉上了窗帘。
苏格兰的重要任务在傍晚,他要去伏击一个帮组织做事却反水的黑客。任务难度并不大,但让苏格兰有些紧张的是,有人通知他结束任务后去天台等着。
谁通知的,等些什么,苏格兰全不知情,这才让他更为担忧。
但是,现在这件事出现了一个变数——君度。源见春非要跟着他,并承诺绝对不会发生任何事,可是诸伏景光无法相信。他们不过才认识了一周不到,源见春还是组织的得力干将,他真的会在明知自己和降谷零身份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愿意帮忙吗?
诸伏景光不知道,但他还是决定同意源见春的加入。
“这个给你。”诸伏景光去小卖部买了瓶饮料,抛给源见春。那银发男人头也不抬,手腕微转便准确接住来物,可见实力不俗。
“你没有必要那么戒备我。”源见春叹了口气,自打昨夜戳破窗户纸,诸伏景光对他的态度可谓一落千丈,虽不至于横眉冷对,但话少了许多。
诸伏景光一愣,没想到源见春会提起这个,他纠结了一会,还是在源见春身边坐下。
两个长腿男人靠在公园的花坛边,一个潇洒地喝着水,另一个背着吉他低头沉思。这幅画面吸引了不少人偷偷打量,而躲藏在树后的松田阵平也是其中之一。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蓝衣服的男人,不正是已经失去联系将近两年多的好友诸伏景光吗?
从警校毕业后,死党五人组有了不同的去处。他和萩原被先一步选去爆炸物处理组,可以说是就业最为顺利的一对。然后是班长,班长个性稳重,近战实力强盛,加上父亲本就是因伤退役的警察,上头多有照顾,所以也顺利入职搜查科。
只有曾经的警校第一降谷零,以及同样优秀的诸伏景光,却莫名其妙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两三年过去,不少曾经同级的同学已经纷纷迈入人生新阶段——结婚的结婚,升职的升职,唯独这两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已经转了行,可松田他们知道这绝不可能。不论降谷零还是诸伏景光,意志都很坚决,不可能随便退出警察队伍。
后来,松田三人大致猜到两个伙伴很可能是被招入公安,去执行秘密任务了。相比警察处理着国内案件,维护社会稳定,公安的工作似乎更加艰难,他们负责着与国外机构打交道以及保卫国防安全。
可哪怕是萩原牺牲的那天,昔日关系要好的两个人,也没有暴露任何踪迹,这让松田内心一片灰暗——他并非指责两人无情,而是担忧这两个家伙也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处。
朋友间的情谊不会随着许久未见而黯淡,他们是好友,却更加是战友,他们有共同的理想信念,也做足了为之牺牲的准备——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做足了身边战友随时倒下的准备。
松田很早便假设两人已经死去,以告诫自己将来若遇见他们千万不要暴露。可如今发现诸伏景光活着,那种想象便被喜悦所击退。
太好了——这一切真的太好了,只要他们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
松田阵平捏紧了拳头,却浑然不觉那银发男人瞥过来的视线。
源见春不知道松田阵平与诸伏景光的关系。
他是穿越的,大约六七年前吧,死因是在另一个世界被毒枭灭口——没错,他也曾是一名卧底警察,只不过卧底的组织在东南亚。
幼时起他便爱摆弄枪支模型,对动漫这些倒不上心,唯独自家妹妹痴迷柯南,所以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内容。可惜,源见春12岁起便被送入了警校,之后与妹妹便聚少离多,死前他已经大约有三年没见过妹妹了。
听说她结了婚,也给自己发了邀请函,可源见春当时在执行任务,邀请函送到手上,最终只落得一个被烧毁的结局。
再过两年,他的侄女也出生了,他很想回家,眼见着贩毒集团就快倒塌,每一天,每一夜他都在脑中幻想着与家人团聚时的景象。
也许是沉默地泪眼盈盈,也许他会过去抱住妹妹——不,大概是记忆里那粘人的妹妹会先扑过来抱自己。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数十年的隔阂会令自己很尴尬。
可惜他倒在了黎明之前,所有,所有的想象都变为苍白一片。
源见春无意识使了些力,手中的塑料瓶便被捏得扭曲变了形。
诸伏景光被他骤然的动作惊讶,嘴中喃喃,到底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口——他在源见春那双从来都干净得没有情绪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悲伤。
他不知道那种悲伤从何而来,却莫名感同身受。
“该走了。”源见春将瓶子掷出,准确落入垃圾桶,发出哐当的沉闷响声。
来到这部妹妹喜爱的动漫的第八年,源见春觉得自己的情感已经被磨钝了——他明明是警察,如今却与黑暗为伍。
在贩毒集团的那几年,迫于无奈他处决过许多叛徒,他永远无法忘记他们眼中那虽然恐惧却坚定的眸光。
死在战友的枪下,总好过被折磨。
杀的多了,源见春发觉自己的情感似乎被那些人一起带走了。
于是穿过来后,当发现自己是日本一处黑道组织的杀手,源见春很快适应了新身份,可是日子仍然那样无聊和令人绝望。
他不想自杀,或许是抱有一丝能回归和家人团聚的希冀。
直到遇见降谷零他们——他们是变数,也让源见春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一个能重新找回感情,或者回归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