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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放监(1 / 1)


1973年4月,港岛赤柱监狱暴乱。

赤柱监狱能容纳3000囚犯,可服刑者超过7500人,简直人挤人,有些重刑犯判几十年,这辈子别指望出去,他们不趁乱搞事越狱才怪。

警囚之间经过两日的谈判平息了这场暴乱,赤柱的部分囚犯被转到荔枝角监狱。

而荔枝角监狱是全港第一所开放式监狱,主要关押服刑期已过了四分之三又表现良好的囚犯,这里的设防度是低级。

陈兆辉被转到荔枝角的次日,便被告知两日后放监。

庚字号,17监。

放监前陈兆辉跟习艺近五年的恩师话别。

这次被转过荔枝角监狱的都是表现良好的,其中包括年逾六旬的老鬼师傅,老头儿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十岁,鹤发童颜、道骨仙风,还真有几分捉鳖相。

“师傅,我要放监了,您有冇话讲?”

“我都唔知係否教错你个小扑街?睇天意喽!”

“师傅,我好乖的嘛。”

“乖伱老母,成天黑眼圈,你当我肓的?又同边个开片?”这臭小子哪天不打三五架都觉得不舒坦。

“练手而已,”陈兆辉挠挠头憨笑,“师傅你也知啦,我係替我大佬孭镬入的祠堂嘛,他答应我返来捧我上位扎职大底呀,唔练出好身手,呢世道我怕出去抢狗屎都抢唔到热的。”

老鬼翻了个白眼,“扎大底?信他个鬼咩?”

“呐,师傅,我大佬好义气的。”

“你痴线呀?”老鬼枯瘦的爪子差点没戳到陈兆辉脑门上去,又喷唾沫星子:“五年了,傻仔,你知几多事会变?”

“唔会啦,师傅。”

“哎,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傻仔,我同你讲过几多唔要轻信边个,你印堂都係黑的,放监记得去‘永济祠’上柱香。”

老鬼对他有些担忧,尤其察觉到陈兆辉眼底里荡漾着的红浆,这是涛天血劫之兆,难道我不该教这傻仔?

可金鳞遇风要化龙,拦得住?

“师傅,永济祠喺边度(在哪里)?”

“我挑,你师傅我搵食的陀地你都唔知?去死啦。”

“啊,冇忘、冇忘……我有记住,我放监就去、放监就去。”

“同你讲话折我三年阳寿呀,滚!”

“……”陈兆辉嘿嘿笑着出来,知道师傅就是这个脾气,五年了,他太了解这个老鬼了。

……

“大佬,食支白万、薄荷味的。”

监室外小广场,不少狱友在放风,三五成群或聊或笑、或一起吹水过往的英雄岁月。

一个虎头虎脑的彪壮青年迎面过来,他膀阔腰圆,脸膛赤紫,浓眉豹眼,不过一脸笑比陈兆辉刚才骗师傅还要憨。

“哇,阿虎你够巴闭,居然混来薄荷味白万?”

“係沪青会雄哥输给我的。”

“哼,”陈兆辉乜斜着眼瞅了下不远处正望这边的几个人,被簇拥在中间的就是沪青会的杨宗雄,听闻他是裁法佬的徒孙。

两个人点着烟,兆辉才道:“我放监后你唔要开片啦,沪青一堆烂虾臭鱼上唔(不)了台面,跟我洪门也唔係一条道,晓得啦?”

“晓得,大佬,冇多久我也放监,大佬记得来接我呀。”

“知啦,最近你就安份啲(点),得唔得?”

“係,大佬。”

“扑街,你唔好骗我啦,给我察知切了你细佬呀。”

“係係係,大佬,我最乖的啦。”

挑,这话好象自己常讲?

这时几个花臂簇拥着杨宗雄过来,他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兆辉。

“阿辉,我也很快放监,大家一起搵水喽?”杨宗雄仗着江湖地位,伸手过去要揽陈兆辉肩膀。

但是陈兆辉巧妙的错步卸肩躲过了他的手,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道:“雄哥,我拜了福义弘的山门嘛,你这係要拉我过档呀?”

“我中意你,你大佬花仔强我来摆平他,在深水埗边个唔知花仔强为人?你信他怎么死都唔知呀,过档沪青我引荐裁法佬给你,以后就係一屋人喽。”杨宗雄认为这个许诺诚意十足,毕竟在港岛谁不想抱住裁法佬的粗腿?

“唔好意思呀,雄哥,有句话你冇听过?”

陈兆辉仍笑着说话。

“讲喽!”

“由青转洪,披红挂彩,由洪转青,剥皮抽筋。”

这话一出口,场中气氛立变。

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感觉到冷嗖嗖的杀气在虚空中弥漫,尤其簇拥着杨宗雄的几个花臂都面露戾色,他们一双双凶残目光盯住陈兆辉。

“呵呵,”杨宗雄摆摆手示意细佬们退开,“这世道很乱,阿辉,洪门一片散沙、各自为营,想生发几难呀,你冇听过‘青帮一条线、洪门一大片’的说法?”

“我冇文化啦,唔知係乜意思?闪喽。”陈兆辉不再跟他们纠缠,马上就要放监,这时再开片,多蹲俩月?痴线啊我?

他转身箍着阿虎宽肩就走。

阿虎脖子还梗着,歪过头瞅着杨宗雄他们冷笑道:“挑那星,几根废材捆一起都唔够我打的,招子擦亮睇下,我大佬混福义弘的。”

“痴线,福义弘这种小字堆你都有脸晒?哈哈。”

“哈哈……”

杨宗雄和一堆花胳膊都大笑起来。

不过他们确实要承认,这个陈兆辉和他细佬‘紫面天王’罗擒虎是真够犀利,打遍东头赤柱无敌对、横扫荔枝小角冇抗手。

……

阿虎官名罗擒虎,是老鬼正宗弟子,身手比陈兆辉更犀利,他5岁奠基苦练20年,但他脑子不灵光,所以师傅坐监都要把他带上。

老鬼在赤柱经营多年,靠的是一手鬼神莫测的医术,便是狱警都要敬奉这只老鬼,他早够放监了,但他就是不走,他说外面世道太乱,不如祠堂里安乐,还管吃管住不用交房租。

这一住就是十一年,阿虎都23岁了,五年前陈兆辉入监后,某日遇上阿虎自己与十数花臂开片,他看不下眼加入混战帮这头疯虎,结果他伤的比疯虎重八倍,肋骨都断了七八条,却由此入了老鬼法眼。

老鬼收他做了记名弟子,不到一年陈兆辉以绝顶聪明的奇智征服了老鬼,才正式收他入门开始倾囊相授,包括星卜医相禅武千等术。

年前兆辉基本出师,能学会的都学会了,学不会的是他没兴趣。

比如数星星这门奇术他是打死也学不会,医卜都是半吊子,禅就不讲了,又不准备出家当和尚,唯武千之术精湛绝伦。

尤其是武,虽未后来居上压过阿虎,但也差的不太多。

最叫老鬼感觉欣慰的是阿虎和兆辉十分投缘,五年时间沉淀出了他们的师兄弟情份。

“我放监安顿下来会给师傅传信的,你要乖乖听师傅话。”

“唔好讲咁多废话啦,我知。”

兆辉抬手敲他一记爆栗,笑骂道:“你个扑街,一天不打架手痒?唔如自己掏蚁玩呀。”

“大佬,我16岁就唔掏蚁了嘛。”

“我挑,难怪老鬼都要头疼你,痴线,走啦!”

“嘿嘿。”

陈兆辉看着傻笑的阿虎,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要说还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那一定是这头疯虎。

这时,脑海中突然又掠过老鬼讲的那句话。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妥,但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夜里他思绪万千,又挟杂着要放监的难言兴奋,结果就失眠了。

出走五年,我归来仍係靓辉!

……

隔日后,陈兆辉放监。

1973年的荔枝角一眼望去灰秃秃一片,这时候港岛也就中区繁华,象这边什么巴士红鸡之类的就不要想,用你两条腿走路啦。

还好不太远,不然走回深水埗千层底都要磨的露出脚底板。

就在今年港府开始施行十年建屋计划,要增加公共屋邨的数量,改善港民的居屋窘况,放眼远近都有开工的建筑工地。

六十年代建的六七层公屋都要淘汰,再建的都10层以上,所以这时看到的港岛已经是遍地高楼。

监外,自然没有几多细佬来接他的盛大场面,他也没有怪怨大佬花仔强没来接自己,人家又不知道自己的放监时间。

近午,陈兆辉才走回阔别五年的老街。

深水埗,大坑东邨。

大坑东邨已近20年历史,1954年的一场大火烧了大坑东木屋区,港府为安置两万多难民才有了‘大坑东邨’,陈兆辉的家就在这里。

父母也是普通人,细妹陈兆虹应该也见工了吧?毕竟五年了,没意外她高中毕业出来能做文员,73年时文员能拿到1200-1500的月薪。

记忆中的家还在这里吗?

可是,不对呀,自己入监时大佬花仔强答应帮家人搬去居屋住的,那比公屋环境要好些,甚至说可能帮他们入住私人屋宇的嘛。

“伟叔,我家搬冇?”

在街口,陈兆辉看到一个老街坊,中年人叫什么伟的他早忘了。

“辉仔?你放监了啊?”

“係啊,伟叔。”

“还识得你伟叔?你家冇搬呀,呐,还在。”中年伟朝楼上指了指又道:“你赶巧回来快去睇下,你家细虹好象出了乜嘢(什么事)?”

细虹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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