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雾一般地缓缓飘来,银白的雪地也于霎时间变成了灰色。
几人谈话间,小蛮子的父母回来了。
父亲是个有些魁梧的大汉,他身着一身单薄布衣,赤脚立在风雪下,在这么冷的天气下,他的脸颊上却是有些许汗水流出。
他手里提了三只羽毛雪白而狭长,身体肥硕的鸟,鸟的眼睛都被一块白布蒙住,一动不动。
他旁边站着一位体态丰盈的女子,女子头上戴了一顶雪笠,脖颈围了一条白毛狐尾巴,手里提了一个大竹篮子,篮子里多是些野菜,也有些鸟蛋。
小蛮子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人,立马跑过去叫道:“爹,你终于抓到雪鸪了,今晚有肉吃了。”
他一边与魁梧汉子说话,一边抢过女子的竹篮子。
魁梧汉子憨笑道:“这是给客人打的,咱们吃蒸蛋。”
炙道:“你们回来了,额,你这草房子被我们不小心弄塌了,明天我们给你建木房子。”
女子拿下雪笠,露出一张清婉秀丽的脸,盈盈一笑,道:“没事,我们进屋说。”
话毕,又对着小蛮子怪罪道:“你怎么不请客人进屋,没见外面这么冷。”
小蛮子笑容消失,他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应道:“哦。”
女子小步从钟离几人身旁穿过,伸手推开主屋的门,道:“家里有些简陋,还望诸位见谅。”
霜炙大步走了进去,并道:“这儿总比露天而席好得多。”
她走到一张椅子旁,定眼瞧了瞧,又换了一张椅子坐下,钟离与苏沫颜溪也先后跟着进去。
屋子里留存的空间并不大,一个火炕,一张八仙桌,一个灶台已占了将近大半的空间,虽说在寒冷的天气中,空间小容易显得温暖,可兽人小孩跟着进了七八个,便再不能挤了,剩下的兽人也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里面。
魁梧大汉思量了一会儿,道:“要不,你们先到旁边的那幢房子避避。”
左边的草房子是用来放柴禾的,他打开门,只见叠了两米高的木柴就占了房子的三分之二的空间。
兽人小孩们犹豫了一会儿,跟着走进了柴房。
主屋里,女子在炉火里煮了一壶茶,拿过来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们的,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等下大蛮子处理好雪鸪,就可以开饭了。”
她先给钟离倒了一杯茶,钟离点了点头道:“多谢。”
她正要给炙倒茶时,炙突然拿开杯子,笑道:“免了,你是知道我只喝酒的,正好我酒也不多了,就用这小杯子慢慢喝吧。”
女子莞尔一笑,道:“知道你是酒鬼,我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说着,她转而给苏沫倒茶,苏沫忙道:“额,我不喝茶。”
轮到颜溪等人时,他们都摇了摇头。
无奈,女子只能将茶壶放在钟离旁边,然后坐在火炕上道:“人人都说只有志气相投才会聚在一起,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们一位喝酒,一位喝茶,几位又什么都不喝的,到底是怎么聚在一起的。”
钟离饮下一口茶,皱着眉没有答话,却也不再喝,只因茶煮的熟了点,导致茶汤过浓,将醇香甜都盖上了苦味。
炙倒下一小杯酒,道:“你也说了是志气相投,我们喝酒吃茶不过是个人喜好,你怎么能用这个来评判我们的志气。”
女子从旁边拿起针线,一边织毛衣,一边道:“是我肤浅了,不过在我家那边,喝酒的和吃茶的绝对聊不到一块去。”
霜道:“那边?,你不是这边的人!”
女子抬眸看了眼声音突然变得冷寒的霜炙,随后又低头继续织着毛衣,道:“我是隔壁镜州阳城来的,我父亲在那开武馆,是个粗人,喜欢喝酒,其他武馆的馆主又都喜欢喝茶养身,他们觉得我父亲粗鲁无礼,直接把我父亲孤立了。”
霜再道:“听说镜州的庐阳王反了,朝廷正在平叛,你是逃难过来的?”
女子摇了摇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与大蛮子私奔出来的,在这已住了十一年,生活虽然艰苦,不过夫妻恩爱,到也幸福,大蛮子他也温柔体贴……。”
此时大蛮子正好推门而入,他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他只恨自己无能,不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一边五味杂陈地竖着耳朵听着妻子讲他的好话,一边提着处理好的雪鸪肉走向灶台。
他将雪鸪放在案板上切块,烧开水后才放了进去,随后又拿出些许妻子摘的野菜丢进去调味。
就在他要盖上锅盖时,霜炙突然走来,她从怀中拿出一个两寸大小的羊脂瓶。
霜道:“我带了香料,放点。”
说着,她已用拇指拨开羊脂瓶瓶盖,撒下了一些白粉末。
霜炙又回到位置上,炙盯着女人道:“你不想家吗?我可以帮你们买辆马车。”
女人织毛衣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又动了起来,并道:“想,不过我怕父亲还没原谅我,所以不敢回家。”
炙突然用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愁道:“你是不敢回家,我是无家可回。”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兴致勃勃的盯着霜炙。
炙接着道:“我来自大荒帝国的北州漠城,不过现在已经属于雪庭的地界了。”
雪庭是人族三国之一,位于环境最为恶劣的北部,常年一片雪白,听说就连那里的太阳也是白色的。
炙又换成了小杯饮,并道:“北州漠城常年冬天雪地,生活在那里的人,也只能靠着烈酒驱寒取暖,而我离不开酒的毛病,也是从小在那生活养成的。”
炙突然盯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钟离,道:“我记得你也思乡,说说你的家乡如何?”
钟离沉默了半晌,见众人都好奇地盯着自己,不由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水,并举着杯子伸到霜炙面前,道:“请给我来一杯。”
炙乐道:“呦,你不嫌弃我了。”
她给钟离倒了一杯酒,原以为钟离会一口饮下,并道出自己的故事,谁知他端着酒杯直接出了去。
苏沫想要跟着出去,霜却伸出左手拦着,道:“他或许想一个人呆呆。”
黑夜里,钟离出了院子,仰头望着天穹。他的眼眸金光闪闪,似乎企图穿透天空之上弥漫的黑雾与乌云,望见那繁荣的港口——璃月。
雪花似有所感,温柔地贴在了他脸庞,可它即使融化了自己,也不能融化他丝毫的愁绪。
他身后那如云霞一般飘逸俊美的长发也借风拍打着他坚挺的后背,悄然安抚着他那浓浓的思乡之情。
“嗯……这种心情,是从何时开始……?”钟离忽然低头盯着酒杯里的水面,风起微澜后,一个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建筑宏伟的港口出现在了他眼前。
许久,他将这酒一口饮尽。
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盏茶的功夫,小蛮子从外面跑了回来。
他的耳朵明明冻得通红,脸颊却十分红润滚烫,好似刚才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游戏一般。
小蛮子看着站在院外的钟离,奇怪道:“哥哥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冷吗?”
钟离低头看着他,道:“不冷。”
小蛮子道:“你会打弹弓吗?”
钟离点头道:“会。”
小蛮子激动从袖口拿出一把弹弓,道:“我刚才在山上看见了很多只雪鸪,我们去打几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