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希斯,这位鬓角早已霜白,头发有些稀疏的男士显然上了年纪,岁月在他的脸上无情地镂刻着一条条痕迹,只有那一双蓝色的眼眸还带着些微的光彩,述说着这位老人年轻时的非凡。
这位自斯拜罗的祖父,辛德拉斯·法兰缇诺四世在世期间就担任领主府邸管事的老先生,曾是城邦卫军之中的佼佼者。但一次意外让他失去了左臂,因此他只能退出城邦卫军。
斯拜罗看着面前的老管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谈。
“斯拜罗爵士,阿尔弗雷德爵士吩咐我来找你。”似乎是看出了年轻人的犹豫,格罗扯着他沙哑的嗓子。
府上的管事、仆人、奴隶对于成年的法兰缇诺家族子弟的尊称总是习惯于称呼某某爵士,这并非他们对于斯拜罗等人的讨好。而是法兰缇诺家族子弟的成年礼是受到洛伦斯王国王室见证的,每一位成年的法兰缇诺子弟都是洛伦斯王国法理上的爵士。当然,这样的荣誉仅限于身份和地位上,并没有实际权力与领土。
阿尔弗雷德?他知道我不认识老格罗?还是说,“我”之前也和老格罗没见过几次面?斯拜罗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个疑惑。
收拢思绪,斯拜罗看着沉默地等待着爵士给予回应的老管事,再三斟酌之后,带着点试探地问道:
“阿尔弗雷德和你说什么了?嗯,我的意思是阿尔弗雷德忙着去执行任务,可能没有说清楚。”
“阿尔弗雷德爵士吩咐我上来找您,如果您准备好了,就由我为您引路到防卫署。他特地强调了,您可以在家多休息一会,不用急着去防卫署。”老格罗平静地看着斯拜罗,思索了几秒之后,说着。
是我多虑了?只是单纯的关心弟弟?斯拜罗并没有从格罗的话里面听出来什么别的,只能归结为阿尔弗雷德作为兄长的体贴。
“我没什么可以准备的,你直接吩咐一个仆人带我过去就好了。”斯拜罗不以为意地说着,他能明显感受到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府上除了打扫卫生、负责接收货物的仆人以外,并没有多余的仆人。”老格罗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斯拜罗。
“至于奴隶,他们是不允许出入防卫署、政务署等地方的。”似乎是怕斯拜罗误解,老格罗又补充道。
……是这样的?斯拜罗的表情一僵,尴尬的情绪油然而生。
贵族府上不应该几十上百个仆人吗?电视剧和里面就是这样的啊……斯拜罗腹诽着,以图缓解自己复杂的情绪。
“我去楼下等您,您要是准备好了就下楼吧。”老格罗似乎没有看到斯拜罗的异样,语气平淡地说着。
老管事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将门关上。
他没有觉得我不对劲?难道是因为不熟?斯拜罗看着再次关上的门扉,不由得有些疑惑。
还是得小心一点,不能露出太多破绽。斯拜罗思索着,将最后一颗库勒斯浆果丢进嘴里。
原生态的就是好吃……
…………
牧月的天气还算凉爽,昼夜温差不大,因此斯拜罗只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件长衫、下身长裤,穿着时下最时髦的翘头皮靴。
斯拜罗原本是收拾了几件衣物准备带过去的,但被老格罗告知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因为衣物什么的日常用品防卫署那边会安排的。这并非贵族的特权,每一位城邦卫军的军士都享受着这样的权利。
随着老格罗穿过大厅、回廊、阶梯,斯拜罗来到领主府邸的门口,那里早已经停着一辆四轮马车。车厢的外表面绘着一朵细致入微的花卉。
斯拜罗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花,但是猜测这应该是法兰缇诺家族的家徽——蔷薇。
领主府邸坐落于因卡洛斯城最北边,一块被伊文斯河隔绝的隆起山丘上。从领主府邸到防卫署,坐马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这位是卡兹·欧克,一个老家伙。他是个很好的马车夫。”格罗站在门口,看着层层台阶之下拿着马鞭的灰发老人。
“斯拜罗少爷。”卡兹先是朝着斯拜罗行礼,随后看向格罗,“嘿,老伙计,今天又是什么差事?”
“送斯拜罗爵士去防卫署,顺便把我这个老骨头送到教堂。把我送到教堂了你就可以回来了。”格罗语气平缓。
“好勒,上车吧。”卡兹挠了挠下巴,应道。
“爵士,上车吧。”格罗转头看向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马车上,并没有去关注两人对话的斯拜罗。
还是有模有样的……斯拜罗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个时代的马车尽管结构还十分粗糙,但已然与他所认识的马车没有太大的差别。
诶,叫我上车了……
斯拜罗并没有多说什么,朝着格罗点点头之后,拾级而下,踩着一个小板凳登上了马车。撩开帘布,坐进了车厢。
“我听说防卫署的司令与父亲关系很好。”颇为宽敞的车厢之内,斯拜罗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随口问着。
“司令官先生曾经是伯爵阁下的部下。”老人的声音透过了车厢门口并不厚实的帘布,言简意赅地说着。
部下?这么说这位司令官是一路爬上去的?靠着和领主的关系?还是他背后的家族?嗯,也不一定是凭关系的,至少他肯定个人能力凸出……斯拜罗向后靠去,如是想着。他对于这位司令官并没有多少印象,但并不妨碍他的猜测,毕竟等待的过程总是无聊的。
“少爷,前面路不太平坦,坐稳了。”卡兹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将斯拜罗的思绪拉回现实。
斯拜罗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应他。虽然他接受的教育让他觉得这并不礼貌,但是印象里贵族好像从来都是不怎么理会仆人的。
斯拜罗在心里默念着什么的时候,马车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斯拜罗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随车厢的上下抖动而有些要飞离座位。而就在刚刚,斯拜罗才回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会晕车,不论以前还是现在。
难怪没有斯拜罗经常坐马车的记忆……也可能是忘了……靠,什么时候整个有弹簧的马车啊?我感觉我要晕车了……
…………
“斯拜罗,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是还不适应成为超凡者之后带来的灵性增长吗?”防卫署司令希德罗·道斯看着脸色并不自然的斯拜罗,不由得皱眉。
万物有灵,每个人生来就有灵性,只不过多少不同。而成为超凡者之后,灵性会大幅度增长。刚刚步入超凡,对于灵性的掌控还不熟练,出现灵性溢出的情况很常见。但超凡者基本上在一天之内都能适应增长的灵性,而据希德罗所知,这位爵士成为超凡者已经两天了。
“并不是,司令官阁下。我有点晕车而已。”斯拜罗略显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避开了司令官询问的眼神。
“晕车?”希德罗下意识地重复了这句话。他第一次听说过这个词语,但从斯拜罗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多少能够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
希德罗对此并没有太多疑惑,毕竟低阶的超凡者比起普通人而言,仅仅是灵性、肉体强度的增长,还远远没有到达超越普通人类的生命层次。因此低阶超凡者会生病、会疲惫,与正常人没有太多的差别。
“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吧?”希德罗十指交叉,双手搭在书桌上,身体微微向前。
这位神色冷峻的司令官难得表露出来一丝对于下属的关心,明面上、话语上的关心。毕竟斯拜罗身份尊贵,希德罗并不希望这位贵公子在自己这里出了事。
“缓一缓就好了。”斯拜罗坦诚说着。作为超凡者,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眩晕、反胃感正在消退。
“那就好。”司令官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朝着外面喊着,“涅谟斯,带斯拜罗去他的寝室。”
“午后会有人带你去小队报道的。”司令官不再多说,直白地说着。他向来不喜欢讲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话。
“好的。”斯拜罗也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毕竟双方实在不是什么熟人。
“司令,爵士。”年轻人推门而入,先是朝着希德罗行礼之后,再看向斯拜罗。
“你好。”斯拜罗看着他,有些愣神。
眼前的年轻人只有一只眼睛尚存,一道狰狞的伤疤自额头正中划过他的右眼,直到下颚。
“涅谟斯·索伦斯,我的卫队军士,一个优秀的战士。”希德罗看着涅谟斯,眼神复杂。
优秀的战士?斯拜罗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去吧,不要耽搁时间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司令官催促着。
“是。”涅谟斯朝着斯拜罗微微躬身,“爵士,请跟我来。”
司令办公室位于防卫署的二楼,斯拜罗跟在涅谟斯身后,顺着楼梯拾级而下。
“涅谟斯?”斯拜罗斟酌着用词,带着几分好奇地问着,“你在司令官阁下麾下多久了?”
“六年。”涅谟斯坦诚地说着,好像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
“六年?一直都在司令官卫队里?”斯拜罗微微挑眉。
“一直都在。”涅谟斯语气平淡。
一直都在?是说六年里一直都在司令官卫队还是什么?斯拜罗总觉得涅谟斯话里有话。
“这六年里,你没有晋升过吗?”斯拜罗随口问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记得希德罗刚刚说了,涅谟斯是军士,而不是军官。
涅谟斯一时沉默,正当斯拜罗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想要道歉的时候,却听身前的年轻人轻笑一声,说着:
“有,但是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