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抱着青缦,青缦放声大哭,本来应该是父女相见,一家人团聚的温馨场面,如今却成了这样一幕人间惨剧。刘爽心如刀绞,自己若是提前一年下涯,今日这凄惨一幕很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青缦哭了一会儿,一把推开刘爽,双手紧握,咬牙切齿,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道:“我要去报仇!”
刘爽道:“此仇确实要报。长老和夫人身上的致命伤都是剑伤,很显然不是周围的其他村寨。”此处乃蛮夷之地,村寨之间常有械斗,但用的都是当地常用的短刀,有些穷的寨子,甚至会用劈柴刀、菜刀甚至是木棍、大棒,但几乎没有寨子用剑。而且此寨平日里多采药为生,此处瘴气横行,毒虫遍地,除了食物,最要紧的就是各种药物,一般而言,其他寨子都会主动交好,不会相互攻伐。
青缦道:“仇人是谁?”刘爽道:“这附近用剑的只有两个门派,一个是雪山点苍派,一个是水君叶山庄。而且他们都是用剑的高手。不过他们的剑法我都没见过,需要仔细勘察。”青缦道:“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报今日灭寨之仇。”
刘爽默默点头,这里不只是青缦的家,也是他长大的地方,甚至他在这里的时间比青缦还长。
青缦道:“主人,我们下面该怎么办?”这个称呼她已经叫了八年,义妁死了也没有改回来,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刘爽看她强忍痛苦道:“你给长老、夫人和弟弟收敛尸身,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如果有幸存之人,我们就立刻知道仇人是谁了。”这番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希望青缦在看不到自己的地方可以恣意的发泄内心的痛楚。
青缦点点头。
刘爽从长老屋中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这里浑浊的气息已经证明不可能有活人了。他口中发出一阵低吟,很快的周围传来了簌簌的声音,跟着一大波毒虫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有常见的五毒,也有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蚂蚁、壁虎、蝴蝶,甚至是小穿山甲等物。
遍地是血腥,大幅的满足了这些毒虫的各种习性,在刘爽的驱动下四处奔走,很快四散而去。
正如义妁所言,要听懂动物的语言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很多动物根本没有语言,甚至不能发声,他做的一切无非是利用动物本身的习性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就像蚊子趋香,苍蝇嗜血一样,每种动物都有自己无法抗拒的天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刘爽重新召集动物。若说义妁最厉害的地方,那就是可以让这些动物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然后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爽快速从眼前密密麻麻的动物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敌人是江湖上的高手,每个人几乎都是一招毙命,只有寨主多抵抗了一会儿,浑身上下被刺的稀烂,少说有十七八剑。
全寨上下一百多人,每个人都是一剑毙命,要不是江湖高手悄悄摸进来刺杀,要不就是有至少三十人同时发难。若是前者,对此处必十分了解,若是后者,现场必会留下其他痕迹。
刘爽看着地上蚂蚁爬过的痕迹,看着很像一个个马蹄,这么说来,敌人是骑马而来。既然是骑马,那就不可能是一个人了。
刘爽再次吹动口哨,各种动物鸟兽散,开始四处啃食现场的尸体,大快朵颐。
这个寨子的风俗和其他不一样,人若去世,便会将尸体丢到山林中,任由各种动物啃食。用他们的话说,他们的一切都是这片山给的,所以死后肉体和灵魂都要回归这座山。
眼看周围的寨子马上就回变成真正的死寨,刘爽觉得自己也有些心如死灰。这些毒虫饱餐一顿,没有控制,也准备撤了。这时青缦吹动口哨,驱动所有的动物将自己父母和弟弟的尸体瞬间舔得干干净净。
青缦似乎是已经过了刚刚的痛苦,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跪下,看着眼前的亲人变成三具白骨,甚至有蚂蚁连骨头都不放过。
青缦就这样呆呆地站着,刘爽一直陪着她站着,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直到第二天天亮,青缦才道:“主人,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刘爽道:“是一大队人马骑马来到此处,屠了寨子。从时间来算,本寨被屠已经过去六七天了,如果真的是一伙人作案,周围的寨子也难以幸免于难,我想去别的寨子看看。如果别的寨子有幸存者,我们的目标就明确了。”
青缦点点头道:“我们出发吧。”说着抬脚便要走,不想站了一天一夜,双腿双足早就麻木了,刚以抬脚,一股钻心的痛从脚底传来,登时向一边倒去。
刘爽飞身而起,不想自己双足也早已麻木,不但没有跳起来,反而直接扑倒。
如此滑稽的画面,二人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刘爽轻轻挪动双脚,让血液先动起来,随着脚上的麻木逐渐变强又渐渐变弱,终于感觉双足是自己的了。起身走到青缦身边,青缦一把抱住刘爽,哭道:“主人,以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刘爽伸手将她抱住,道:“以后你还是叫我爽哥哥吧,主人这个称号怪怪的。”青缦道:“好的主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刘爽想笑却笑不出来,道:“慢慢再改吧。”一面安慰青缦,一面将她扶起,一步一步向寨外走去。
二人饿了一天一夜,本想在屋里找些东西吃,但看到这一幕悲伤之情便难以抑制,终究还是放弃了。
离开村寨,很快就到了一片密林,林中到处是各种野果。二人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随意找了充饥。
南蛮之地地域广阔,一个村寨和另一个村寨相距甚远,二人走了一天,还没有到途中的第一个村寨,正要寻个地方休息。刘爽远远听到有人声传来,低声道:“青缦小心,那边有人。”
青缦道:“夜深人静,除了我们竟然还有人来此。”刘爽凝神静听道:“来人有七八个,说不定就是凶手!”青缦脸色一变道:“我去杀了他们!”刘爽道:“不急,我们先去看看。”青缦道:“好!如果他们就是凶手,绝对不要要放过他们!”刘爽道:“这是自然。”
二人顺着声音缓缓走去,约莫走了一里地,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火光。只见眼前是七个人,六男一女,都是身穿青色长衫,要悬长剑,正围着一个火堆烤兔肉。那女子正拿起一坛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递给旁边的矮个男子,那矮个男子拿过,仰脖咕嘟咕嘟灌了不少。对面一个胖子道:“白师弟,就这一坛酒,可不要都喝了。”
姓白的瘦子道:“这下山快三天了,什么都没找到,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说着又要喝,略加迟疑,递给了隔壁那个面容白皙的男子。
那胖子道:“才三天而已,这茫茫大山,苍苍密林,多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地方,三个月都未必能找到。”
一个年长的汉子接过话头道:“诸位师弟休得丧气,此事关系到师娘生命安危,师父师娘平日对我等恩重如山,如今这点痛楚究受不了,还有何面目见师父师娘。与其在这里怨声载道,还不如想些方法。”这个汉子似是这些人的领袖,他话说完,众人都默不作声,他接过那白净汉子的酒壶,没有喝,递给了旁边的胖子。
姓白的瘦子道:“大师兄,你有什么主意?和我们说说,我们都听你的。”年长汉子略加迟疑道:“白师妹虽为女子,但最富智计,不知白师妹有何妙计?”
那女子也十分消瘦,和那姓白的男子颇为相似,当是兄妹或是姐弟,看众人目光都投到此处,沉吟片刻道:“这般一个村寨一个村寨寻过去也不是办法。一来村寨和村寨之间离得太远,二来不少村寨对汉人充满敌意,甚至是仇深似海。依小妹之计,与其在这山中寻找,不如直接上水君叶山庄将其尽数歼灭,为师娘报仇,也算是我等的孝道了。”
刘爽不禁眉头微皱,刚刚看他们都盯着这姓白的女子,以为她真有什么妙计,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那大师兄脸色也微微一变道:“要灭了水君叶山庄,自不是难事。但英柳是英一剑的女儿,到时候他们寻上门来,可不容易对付。”姓白的女子道:“我们点苍派纵横西南,又怕过谁?大师兄不必过于杞人忧天,他们若是真的来了,一来不熟悉这湿热的气候,二来不了解此地各种瘴气毒物。就算他武功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她说到“湿热的天气”,那胖子不自主的扇了扇衣衫,感觉自己都无法适应这湿热的鬼天气。
大师兄轻叹一声,转向那胖子道:“姜师弟,你怎么看?”那姓姜的胖子一面扇风,一面道:“若说名医,还是中原更强。如今反正师娘……真不如去中原请个名医,说不定还来的及。”他本来想说“半死不活”,但这话终究不敬,还是憋住肚子中了。
大师兄不禁有些生气,道:“我等的任务是在这密林中找到擅长疗伤的医生,不是讨论如何救治师娘,更不是如何寻水君叶山庄报仇!”不过这语气却似是信心不足,十分平和
众人看他发火,并没有害怕,甚至没有任何反应。那姓姜的胖子喃喃道:“大师兄,不是我说泄气话。那叶咨夫妇为了给他们的宝贝女儿看病,十几年来,这整个南蛮的村寨都走遍了,也没有找到良医。依小弟来看,此处虽然瘴气横行,毒物丛生,但这里村寨之人也只是擅长解瘴气,解各种毒,疗伤看病并非其所长。”
大师兄虽然生气,但此事他也知道,不由得探口气道:“难不成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师娘丧命吗?”众人都低下头,默然不语。那壶酒转了一圈,也喝得差不多了,被姓白的女子远远丢出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酒壶碎裂的声音,那姓白的瘦子道:“大师兄,我有一策,供诸位兄弟商议。”大师兄忙道:“白师弟快说。”
姓白的瘦子道:“与其这般寻找,我等不如设下重金悬赏,给各个村寨发出通告,让四处的名医登门来尝试,到时候就各看其本事。如果师娘恢复了,那最好不过。如果发生不幸,我等作为弟子的也已经竭尽全力,师父也不会怪罪我们。”
他话音刚落,那姓白的女子抢先道:“是!大哥说的果然妙计!”那姓姜的胖子也道:“确是妙计,与其这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寻,不如让这些医生直接上点苍山。”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刘爽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计谋为何不在山上实施,反而奔波这么久才献计?”
大师兄道:“此计确实不错,但我们现在就回山,师父一定会不悦,说我们不用心。更有甚者,若万一到时候没有医生来又该如何?”
那姓白的瘦子道:“我等已经走了三日,师父也不知道我们到了何处。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寻个村寨先住下,让那里的村民为我们四处奔走,通报悬赏之情形,待医生都到了,再一同上山。”
那姓姜的胖子道:“这些村民刁得很,他们能收留我们?白师弟不要做梦了。”那姓白的瘦子没有答,而是转向大师兄。
大师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那意思自然是:他们不同意就强迫他们同意。很快又变得十分温和,道:“还有别的计划吗?”
青缦手渐渐握紧,刘爽拦着他离开众人三里之外。青缦道:“主……爽……主人,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她本来想叫刘爽“主人”想起他昨天时所说,又改成“爽哥哥”,但如今已经不是当时那般童言无忌,话到嘴边,脸刷的通红,又换成了“主人”。
刘爽道:“现在做决断还太早。我们想方设法混进去。”青缦道:“怎么混进去?”刘爽贴近青缦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青缦一听,面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道:“好!就听主人的。”刘爽道:“到时候别随便叫主人漏了陷。”青缦道:“是!主……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