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绝回到东宫，第一时间就换下了带着寒气的衣袍，换了身暖和的新衣袍才踏进房间。
太子妃见萧明绝眉间笼着淡淡的阴霾，主动拉过萧明绝的手牵着，温柔地问道：“太子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明绝并不想影响太子妃养胎，更不想同她说裴景和萧明珠的事，他用手摸了摸太子妃的肚子，缓缓开了口：“孤下了帖子给裴指挥使明日来东宫做客，永安明日也来东宫喝新制的牛乳茶。”
太子妃并不是萧明绝的心上人，萧明绝的心上人很早之前便不在了。
太子妃是他母妃给他挑的，两人相敬如宾，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太子妃出身书香世家，她的祖父是当朝首辅王齐石，曾经教导过萧明绝和裴景，自然也教导过太子妃，所以太子妃一下就读懂了萧明绝话里的意思。
原来是裴指挥使和永安长公主碰在同一天了，太子妃立马着人安排明天的席面，道：“妾身晓得的，太子爷放心。”
萧明绝满意地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背，太子妃微笑着将头轻轻靠在萧明绝的肩上，一手护着肚子温声道：“太子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其实孩子是男是女，萧明绝一点都不在乎，甚至太子妃是谁，他也不在乎。
他在裴府里和裴景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一堆屁话！
安慰人的话谁不会说？！
问题是根本就做不到啊！
可是他目前还不忍心伤害太子妃，太子妃也没有做错什么大事，错的是他，没有交出真心罢了：“孤都可以，只要你们平安就好。”
太子妃沉浸在甜蜜里，完全没察觉到萧明绝在说此话时，脸上毫无即将当父亲的兴奋与快乐，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甚至可以说冷漠的很。
萧明绝坐了一会便起身走了，太子妃有孕，不能侍奉。
东宫里也没有什么侧妃之类的，萧明绝身边也都是侍卫服侍在侧。
所以萧明绝独自在书房待着吩咐不许让人打扰，太子妃也不会多想，每到夜半时分，萧明绝才会回到房间歇息。
书房里，萧明绝拿出一幅有些褪色的画像，指腹温柔地抚过画像中的女子，悲痛的情绪瞬间压抑不住，他眼尾通红。
眼眸里入骨的思念如野草般肆虐生长，他轻声呢喃着：“还好吗…我好想你…”
……
卯时刚到，裴景便穿着一身紫色飞鱼蟒服，腰间佩戴绣春刀，英姿飒爽地走出裴府，完全看不出来昨日那个病怏怏萎靡的模样。
路上遇到本朝首辅的马车，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道了句好，又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马车内的王齐石有些不明所以，自从裴景放弃当文官，偏要去当锦衣卫时，他们的师生缘份就算尽了。
他对裴景实在好不起脸色。
他甚至极力反对萧明绝和裴景往来，可裴景总是见着他时还会道上句好，有时还会行个半礼，尽管裴景已经官威直逼他这个本朝首辅，裴景在他面前，始终有礼得很。
王齐石一开始也会为裴景辩论几句，他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如此嗜杀，可当他真正看到裴景毫不手软地将同窗就地格杀时，他第一次对裴景这个学生有了新的认知。
他的伪装可以说是完美的，除了他自己主动暴露，旁人根本无法得知。
他以裴景老师的身份让他放过同窗。
还记得少年一袭稚嫩的青色飞鱼服，手搭在最低等的绣春刀上，语气温和如玉，话却是无情到了极点：“所有证据锦衣卫都已整理完成，今日他非死不可。”
任凭王齐石怎么想，他都想不明白裴景是以什么心情给他道好的。
裴景根本不知道他随意的一句道好能让王齐石想破脑袋，不过是今日要见到萧明珠，他心情好罢了。
辰时，裴景站在午门的御道上。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打在的飞鱼莽服上，唯独他一人，官服上用上了金丝，在晨光下裴景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就是本朝的权臣。
他站的武臣的那一侧，同他并排的，排他身后的，全部都是花甲之年的官员，如他这般二十岁身居高位的，可谓是从没有过。
御道两侧已经站满了官员，各色各规格的服饰自成一片风景。
裴景慢悠悠地走到他的位置，扫视了一圈，便留意到王齐石正盯着他看，眼神里有些疑惑，裴景想到下了朝就能看见萧明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对上王齐石的目光，还很是从容地点了点头。
前方传来大监的声音：“有本启奏，无事退朝～”朝字被大监拉的极长，他一眼就看到为首的裴景，朝着萧青云小声地道：“天子，今日裴指挥使也来了呢。”
天子顺着大监的声音望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看去。
果然，裴景那神采奕奕的模样还真是养眼极了，再看了一眼左下方的太子，嗯，总算找到几分年轻的气息了。
天子在心里暗骂，一群老东西还整日没事找事，找了事又解决不了，请奏要让裴景去解决，好，让裴景去，裴景解决了吧，又嫌人家做的太过于残暴，又来参裴景一本，真真是无用至极！
天子登基才一年，许多事不方便做，先是将前朝贪官污吏一举抓了，那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许多结党营私得尚未清除。
天子的眸子精准地看向了王齐石。
要说这结党营私之最，就属本朝首辅王齐石了。
孙女是太子妃，底下门生遍布朝堂，门生间又互相结成姻亲，盘根错节。
就连太子，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另一个得意门生当属裴景了，可惜了，王齐石算错了一步。
裴景他，从来不受制于人，唯有永安，能让他马首是瞻。
想到这里萧青云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做个皇帝做的如此憋屈，恐怕也只有他了。
裴景出列，上前两步道：“臣有事启奏。”
百官听见裴景的声音立马开始紧张，谁都知道，裴景一旦有事启奏，那必定会送走几人，连王齐石都不例外，裴景他，实在是个异类。
大监得天子点头：“传。”
裴景行礼完开始说：“兵部侍郎杜松华结党营私，与礼部侍郎方礼云一起阻碍朝廷南下开采盐矿，收受富商的金银财帛。”随后从袖中拿出锦衣卫整理好的账册，交给大监。
一时间，整个朝会变得鸦雀无声，王齐石的脸色更是难看的不行。
这杜松华和方礼云都是他的门生，还都娶了王家的姑娘，现下连盐矿的事都被扯出来放在明面上，此事恐怕难了。
萧青云看完裴景的账册，怒不可遏。
百姓生活离不开盐，这些人竟敢！他将账册重重地摔下地，杜松华和方礼云两人立马出列跪地，百官们大气都不敢出。
“好啊！好啊！真是咱们大周的能臣啊！”
“命北镇抚司三天内查清杜松华、方礼云的受贿，杜松华方礼云即刻去除官职，回府闭门思过！”
萧青云说完之后，两人不断喊冤，王齐石怕此事牵连甚大，硬着头皮向前两步想要说点什么：“天子，老臣认为……”
“行了，首辅不必替他们求情，朕知道首辅心慈，不忍门生受罪。”
萧青云直接开口打断了王齐石的求情，呵，当他不知道吗，这里面少不了这位首辅的帮忙，否则就凭这两个废物，怎么敢碰盐矿。
王齐石知道萧青云这是给他留了面子，也不敢多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裴景神色自若地看着王齐石他们。
天子仁厚，但天子是乱世中出来的天子，怎么可能能容忍前朝之事在本朝继续，反正他只管禀报，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可以管的了。
裴景悄无声息地给百官扔了一枚致命的武器，接下来大监再问“有本启奏，无事退朝”时，完全无人敢回，全都灰溜溜地低着头，生怕火一下就烧到自己身上，随后大监又喊：“退朝！”
天子气冲冲地离去，太子紧跟其后，裴景转身打算跟上萧明绝，却被身后的声音叫停：“裴指挥使。”
裴景回头，便看见王齐石那张布满怒气的脸朝他走来，裴景温和地笑了笑：“王首辅有事？”
王齐石走到裴景面前，终是忍无可忍，直接低声呵斥道：“他们都是你的同窗，你为何非不放过他们！”
周围不乏想看热闹的人，都想看当朝首辅和当朝权臣的火花，只可惜他们都不敢走近听。
裴景嘴角上扬了一点，将双手置于身后，露出象征他身份的绣春刀，淡淡回道：“非本指挥使不放过同窗，是大周律例容不下结党营私之人，本指挥使还有事，就不陪王首辅闲话家常了，告辞。”
一语双关，王齐石不可能不懂裴景的意思，裴景甚至用上了“本指挥使”四个字，来隔开他们的关系。
王齐石眼睁睁地看着裴景闲庭信步地离开，他用力拂袖了一下，仿佛想将怒气甩走，无用！真是无用！
一堆的门生还不如一个毫无背景的裴景？！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让人下了个帖子到东宫给太子妃。
现如今，也只有太子可以压制住裴景，否则他的心血将毁于一旦，王家上下几百口人，都将不得善终。
同时希望太子妃能识相点，否则别怪他不顾爷孙之情，再给太子殿下送一个侧妃进去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