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花种之后,两个人在徐觅推荐的小饭馆吃了午饭。
徐觅最开始还很担心像许凛嘉这种有专业阿姨伺候的大少爷会不会吃不惯这些路边的小餐馆,但许凛嘉的脸上倒没有一点挑剔的神情。
他甚至在进门的时候会主动帮徐觅挑起门帘,还要了茶水帮她把筷子勺子和碗都烫了一遍,动作非常自然顺畅,让徐觅都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少爷。
两个人要的菜很简单,一汤一荤一素,徐觅美滋滋地品尝着菌菇汤,脚在桌子底下一翘一翘的。
“除了香菇,你还喜欢吃什么?”许凛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很多啊,我没什么忌口。”徐觅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的话,芹菜、韭菜、香菜我都不太喜欢,但也可以吃。我不挑食的。”
“嗯,很好养活。”许凛嘉评价道。
“我当你是夸我咯。”
饭后,徐觅本就做好了请客的打算,要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许凛嘉早就已经付过了。
“许凛嘉!我是想请客的!”她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一丝懊恼。
“你急什么。”许凛嘉递给她了一张餐巾纸,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下次再说。”
“……那好吧。”
看着徐觅垂下的眼睫,许凛嘉唇角勾起,在女生头上敲了一下,“好了,回去种花吧。”
在周六晚上,两个人就把作业写完了,由于徐觅写得更快,许凛嘉甚至还考了徐觅两套卷子,因此两个人今天有一整个下午可以在花园里摆弄花种。
“将种子均匀地撒在床面上,覆土0.5-1厘米,最好看不见种子,但不能埋得太深……”许凛嘉低声念着备忘录上的注意事项,蹙眉道,“这东西为什么这么难伺候?”
“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你嫌麻烦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种狗尾巴草?”徐觅很不客气地回话。
她手里已经攥着一把种子,正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拨开浮土,一颗一颗地将种子放进去。
“……我又没说不种,”许凛嘉看着徐觅很是积极主动的样子,慢悠悠地站起身,“徐觅,你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活泼?
徐觅骤然听到这个评价,捏着种子的手一顿,蹲在地上开始沉思起来。
好像确实是这样。
徐觅自认为是一个性格极其宽容的人,她总能第一个注意到周围人的情绪,并不动声色的进行化解。
就算是有人不小心冒犯了她,她也能做到去心态平和地解决问题,而不把情绪发泄出来。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以利他为基础的利己,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准则。这样的性格让她被无数人夸赞,就连被林蕙认为极其不好相处的翟露,都能成为她的朋友,虽然关系说不上多好,但绝对不算坏。
但是她的这种淡然宽容好像在许凛嘉面前屡屡破功。
和许凛嘉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少去想该怎么说话,说什么样的话,而是很自然而然地和他谈论一些话题。
她确实在许凛嘉面前,更活泼,或者说,更不加掩饰。
现在她甚至随意地坐在人家的花园里,对着花园指手画脚,对着花园的主人出言不逊……什么时候她的警惕心低到这个地步了?
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那时她甚至连直视许凛嘉的眼睛都不敢,拜访时连屁股都不敢坐进沙发里面。
真是太奇怪了。
“想什么呢?你这么捏就能把花捏出来?”少年温热的呼吸突然近在咫尺。
她抬头,却一下子陷进了一片阴影里。许凛嘉回房间取了顶草帽,俯下身子,扣在了她的头上。
草帽有些偏大,徐觅在戴上的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扶了一下帽檐,看起来就像是被斗笠扣住的小鸟。
小鸟的语调兴奋起来,把帽子转了一个圈,惊喜地问他——
“你家居然有这种帽子!”
许凛嘉自己戴着一顶很酷的鸭舌帽,闻言歪头看了看徐觅,从嗓子里哼出两个音节表示肯定。
“之前我爷爷就给我编了一顶帽子——”徐觅忍不住出声道,但很快她又懊悔起来,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然后呢?”
“后来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许凛嘉敏锐地听出了一股低落之意,他很大方地摆了下手,“那这顶帽子送给你了。大概是我爷买的吧,全新没用过。”
“好啊。”啊,糟糕,应该拒绝的。
徐觅抿了下唇,她应该和许凛嘉保持点界限,不能太放肆了。但是,许是这些天太过熟稔,拒绝的话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直接换了个话题,“许爷爷还在瑞士吗?之前你说他在那边山上的旅馆里,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嗯。”许凛嘉点了点头,语气很懒散,“那老头现在自己一个人在瑞士,简直玩得不亦乐乎,登山滑雪全都玩了个遍。”
徐觅听了忍不住发笑,但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许爷爷岁数很大了吧,他一个人在国外,你们不会担心吗?”
“担心是双方的事情,如果对方不需要的话,反而是一种负担。”许凛嘉一点一点地用土将种子埋上,偏头望向她,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愈发清透,好似琥珀一般。
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很认真,“对我爷来说,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一个人去世界各地旅行。这当然不太安全,但是尊重比担心更重要,我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更何况,”许凛嘉语气中带了一丝戏谑,“就算我们真要道德绑架他,那老头恐怕也不会答应,他倔得很。”
许凛嘉又和她讲了很多许爷爷在瑞士、芬兰、挪威经历的趣事,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播种,时间过得飞快,花种也都安详地睡在了土地里。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就这样置老人的安危于无物?”最后,许凛嘉看着已经埋上所有花种的小花园,蹲在一旁眯着眼睛晒太阳,“其实最初我爸也表示强烈的反对……但是老爷子很坚决,他说,我绝不会待在家里白白等死,要死也是死在他自己选定的地方。”
“所以叔叔就同意了?”
“不,他还是担心,”许凛嘉语气中隐约带了一丝嫌弃,“我爸的心脆弱的就像颗玻璃珠。是我和我妈在全力支持。人生在世,就应该顺意而行,就算是老了,也可以潇洒一点。”
徐觅沉默良久。
她反复回味着许凛嘉的这些话。
如果是徐觅自己的爷爷在接近八十高龄,突然提出要环球旅行,哪怕已经具备了这种经济条件,徐觅也一定会好言相劝,让老人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也确实认为这样做很有道理。
毕竟那样他们没有办法对老人的安危负责,只有让老人在身边,他们才能履行子女的职责。
但这种理直气壮地劝阻,却好像是全然建立在子女的思维方式上,从未考虑过老人真正的感受。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对监狱里的犯人一样,为了方便管理对方,从而剥夺对方自由出行的权利。
而许凛嘉虽然嘴上一口一个“老头”“老爷子”叫着,却从始至终都把老人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相信并尊重他的抉择。
很不可思议,也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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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红霞渐散,徐觅很是坚决地拒绝了在许凛嘉家里吃晚饭的决定,许凛嘉也没在强迫她,而是送她到了外门口。
眼见徐觅和他挥手,就要转身离开,许凛嘉突然出声。
“对了,徐觅,你知不知道矢车菊的花语是什么?”
许凛嘉蓦地发问让徐觅有些诧异,她想了片刻后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等我百度一下。”
“别查了,是遇见和幸福。”许凛嘉的唇角勾起,“徐觅,你觉不觉得这个花语很有深意啊?”
“怎么说?”徐觅疑惑地看了许凛嘉一眼。
“……算了,你自己领会。”许凛嘉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转身关上了门,他自己却未离开,“走吧,我看你过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
……
从陌生到熟悉,从遇见到幸福。
真是笨蛋,徐觅这姑娘的语文理解到底是怎么拿到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