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徐觅拿着保温杯去走廊的饮水机接了些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女生。
因为是背对的原因，徐觅看不清女生的正脸，只能看清梳成低马尾的卷发和纤细的背影，她和许凛嘉面对面，似乎是正说着什么。
四五个人围在许凛嘉的桌子前，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
徐觅见状，只能停住了向座位走去的步伐，停在过道的空处，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齐越大嗓门的声音传来——“我说尤珍珍，这么简单的题你也来问嘉哥，你不如问我，我也会啊……”
尤珍珍看了一眼齐越，转而看向低头写题的许凛嘉，声音柔柔地道：“可我就是不太会嘛……”
从始至终许凛嘉都没说话，徐觅抬眸看去，只见少年一直低着头，飞快地在草纸上写出计算过程。
他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将草稿纸一推，干脆利落地说道：“解完了。”
尤珍珍脸上泛红，接过了草稿纸，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却被许凛嘉打断。
“你坐在这干什么？”
许凛嘉蹙眉，刚才他解题太投入，根本没发现尤珍珍就坐在徐觅位置上。
他下意识去找徐觅的身影，却发现女生手里捧着个保温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他的眉头瞬间皱得更深了。
尤珍珍似乎是没懂他说的话，看见他皱眉，解释道：“这个位置空着……我想这样比较方便你给我讲题。”
见到尤珍珍没有起身的动作，许凛嘉干脆直白地说道：“你坐到徐觅的位置上了，起来。”
尤珍珍尴尬地站起来，许是因为许凛嘉脸色太冷，语气也太严重，她咬着唇，一言不发，脸色都苍白起来。
齐越见状赶紧打圆场，“嘉哥的意思是，这是徐觅的位置，徐觅应该是去接水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关系，”徐觅听见齐越的声音，快步走了过来，对尤珍珍笑了下，“我不介意。”
尤珍珍就是开学第一天和荀宋说话的那个女生，她和荀宋是从一个初中来的，人很漂亮，多才多艺。在竞选班级文艺委员的时候，班级里有一半的男生都把票投给了她。
徐觅变相为尤珍珍解了围，尤珍珍半是尴尬半是感激地对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但等到徐觅坐到座位上，一旁的许凛嘉一言不发，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徐觅不知所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许凛嘉为什么突然有情绪，上课铃已经响了，她不能再回头去问。
想了想，她还是撕下了一张便利贴，给许凛嘉传了张小纸条。
许凛嘉看着桌上的小纸条，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没想到，徐觅这姑娘一直看起来乖得要命，居然还会上课传纸条。
他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女生清秀端正的字迹：你为什么生气？
他简直能想象到徐觅的表情和语气，仿佛是被任性的小孩闹得一头雾水，只得耐心地询问生气缘由。
他大笔一挥，随手写下几个字，然后胳膊一伸，就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把纸团递了过去，似是怕徐觅没看见，还把手晃了两下。
徐觅害怕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发现，只得动作飞快地将纸团接过来，指尖与许凛嘉的手心摩擦了一下。很轻。
胆小得就像只兔子，许凛嘉想。
徐觅明面上还看着黑板，实则动作迅速地将纸条展开，然后夹在了教材里，这才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
纸条上面许凛嘉的字很潦草，张牙舞爪地呈现在白纸之上，和它的主人一样威风。
你猜我为什么生气。
什么啊。徐觅失笑，她现在莫名觉得她就好像男生在哄生气中的女朋友，一头雾水搞不清对方的心思。只不过她既不是男生，许凛嘉也不是她的女朋友。
但她想了想，还是在纸条上写了一段话。
是因为我打扰到你给尤珍珍讲题了吗？其实我真的没想打扰你们，我当时没想回座位。
许凛嘉兴致冲冲地打开纸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眉毛一拧，一双狐狸眼危险地眯起。
他都快要被气乐了。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徐觅到底是真的想不清，还是故意气他。
最初他见到徐觅的时候，以为徐觅这姑娘就像省城的那些女生一样，别有用心；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徐觅的眼神很纯净，做事也很认真，那些女生根本不能和她比较。
但随着和徐觅的接触，许凛嘉又发现，徐觅实在是个很复杂的人，或者说很矛盾的人。她好像总是在压抑着一些想法，总是在用很多东西掩藏自己。
就像这一次，他看见徐觅站在那里，眼神空落落的，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明明不喜欢别人用她的东西，坐她的座位，但是却总是挂着那副笑容，温柔客气地说“没关系”。
她不累吗。
许凛嘉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徐觅曾经看过这样一本书，是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作者在书中阐述了这样一个观念——戏剧理论。他认为每个人都在社会的大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于是徐觅对这个理论印象特别深刻。
相比较于个性鲜活的表演者，徐觅更愿意做舞台之外的观众。
她喜欢做一个观察者，为每一位个性不同的表演者贴上不一样的标签，然后调整自己对每个人的态度，达到最佳的沟通效果。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观察别人、了解人心这方面还算有些天赋，在和钟可、郭子澄、荀宋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也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但是许凛嘉，是她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感到特别棘手的人。
她根本摸不清许凛嘉的性子，更不知道他的想法。在许凛嘉面前，她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一方面，她不想在许凛嘉面前表现得很笨，她很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但另一方面，她又深刻担忧着许凛嘉会发现她的秘密，会窥见她那些阴暗。
许凛嘉没再给她传纸条。
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她开始在脑海中不断复盘刚才的那一幕，究竟是什么让许凛嘉生气了？她是哪里做得不对？难道真的是因为尤珍珍吗？
她盯着那个纸条，出神良久，连老师的提问都没听到。
还是翟露提醒了一下她，才让她不至于被老师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