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魏仲谋下了一道和沈冲近乎相同的命令。
只不过，破阵营是四面突围、而铁甲营则是集体后撤，不顾一切的后撤。
校台上。
“老魏这仗输得可真憋屈，还没打呢阵就被破了，啧啧啧…深表同情。”
云中天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沈冲却是一脸疑惑的看向秦煮酒：“大将军，费中堂的用兵方式不对啊…前几场都是一环扣一环的锱铢必较，这一场怎么感觉如此冒进…”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一开始剑走偏锋根本就是林羽那小子的风格，六百人入阵以后，内外夹攻、伺机斩首才是费中堂的打法…”
秦煮酒眼神中绽放着异样神采：“而且这战法根本无法复制，一切都建立在士兵们成功入阵的基础上，半空中选择落点、格挡和落地一气呵成…你们手下有几个能做到？”
一句话直切要害。
云中天和沈冲心中齐齐一惊，刚才只顾看开山营精彩绝伦的入阵，完全忽略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下方铁甲营可不是寻常士兵、全都是身怀绝技百战浴血的老卒，从他们头顶闯阵虽不能说是难如登天、但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几年前虎贲营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三人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林羽身上，要说这变化和林羽没关系、打死他们都不信。
风云突变。
这就是开山营和铁甲营战斗的真实写照。
待铁甲营全员撤到安全范围后，魏仲谋骇然发现只一个回合、全营足足被消耗掉三百多人，而反观开山营退出战斗者尚不足百人。
魏仲谋忍不住都爆了粗口：“娘的，这帮人吃仙丹了不成…”
远处。
王猛和楚昭南面对铁甲营的铁桶阵并没有冒然追击，而是相互击掌后、露出一个让魏仲谋心惊的笑容。
只见二人左手握拳同时高高举过头顶、随即五指猛然张开。
下一刻。
重新聚拢的五百多人在魏仲谋目瞪口呆中，就再次结成落雁阵缓缓逼近铁甲营。
“王八羔子们，居然还来？”魏仲谋一激动差点掰断手中的令旗。
随着后方费中堂带队前压，前后各三只展翅欲飞的大雁、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铁桶阵前停下。
校台上。
“唉…小魏又落入人家算计咯！退守换铁桶阵原本并没错，但场地空间已经被压缩殆尽，大势已去！”
秦煮酒叹了口气径直朝黑水八将走去：“准备回营吧…明日虎贲营和开山营决战！”
竟是已在提前安排决战事宜。
云中天和沈冲有些不死心的驻足观看片刻后，也都开始在内心齐齐叹息。
正如秦煮酒所料，随着王猛带着五百多悍卒从天而降，铜墙铁壁般的铁桶阵再次告破。
狼狈撤出的士兵又被阵外的一字长蛇阵不断蚕食，铁甲营将士们退无可退之下，就在魏仲谋眼皮子底下被杀得溃不成军。
正面对垒，铁甲营要两人以上才能搏一名开山营悍卒，这肉眼看见的差距根本就无法弥补。
颓势已起，大局已定！
半柱香时间后。
“嘿嘿，魏校尉，承让了！”
王猛扛着长枪、咧着大嘴来到魏仲谋面前，身后还跟着楚昭南、范无痕。
兵力六百有余、四大典尉无一伤亡。
魏仲谋看得是一阵眼热，将手中旗子‘狠狠’丢在地上鸟都没鸟三人，黑着脸朝远处大吼。
“费中堂！给老子滚过来。”
王猛三人对视一眼，笑容满面的让开了中间位置，就见费中堂单手提枪、正步履沉稳的从容而来。
“你小子可以啊…搞得什么鬼阵法？居然把老子搞得这么被动。”
魏仲谋上前几步使劲拍着费中堂肩头，借机发泄着胸中郁闷。
费中堂被拍得是龇牙咧嘴，一脸苦笑的躬身抱拳：“这是我们大人所授，名为落雁阵。不属于现今军阵。”
魏仲谋神色猛然一凛，下意识冲口而出：“上古阵法？”
费中堂笑而不语。
魏仲谋随即反应过来这问题不该问，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算啦！今儿晚上这酒看来是喝不成咯。”
就在魏仲谋一脸晦气准备下令整军的时候，一道调笑声忽然传来。
“哈哈哈，魏老哥，这酒肯定少不了你的，一起走吧！”
众人转身。
只见夕阳下，林羽双手空空、闲庭信步于两军之间，与四周尚未平息的战阵杀伐气恍若一体，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近前后。
林羽趁着和魏仲谋击掌收手的功夫，闪电般将一册古卷塞入魏仲谋腰间的储物袋。
“场合不对，庆功宴后详谈。”
林羽声音不大，只有近前的几人听得到。
魏仲谋心领神会的搂过林羽肩头，并肩朝场内走去。
“林兄弟，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魏老哥说了算…”
…
入夜。
中军，营火庆功宴。
黑水军各级将官齐聚，一坛坛金戈酒都已开启，众将士人人都是双眼放光、喉结涌动。
金戈酒从不对外供应，配方和制作工艺由帝国军方直接掌控，民间售卖售一律抄没家产，且视情节严重轻则监禁五到十年、重则终生流放为奴。
金戈酒虽是军酒、但不代表能军人随意饮用，按规制只有出征、庆功、祭典方可饮用。
因此将士们也都异常珍惜每一次喝金戈酒的机会。
“将士们，高举碗中酒，这第一碗…敬我们逝去的兄弟。”
主位上的秦煮酒执酒碗豁然起身。
“敬兄弟！”
“干！”
“干！！！”
众将官齐齐高举酒碗，脑海中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容、仿佛依旧在身边纵情欢笑。
连资历最浅的林羽也是面露悲戚。
兴云布庄一役：余海、林守田、迟向峰，死于杀手飞豹之手。
僵尸王一役：黄良、王强、刘义、何冲，死于僵尸王之手，柳一刀后半生将独臂度日。
军人为家国战死、伤残，却极少有人能知道他们的名字，但身为军中主将必须要铭记每一个名字。
开山营英灵碑上最后七个名字、正是由林羽含泪亲手刻下。
辛辣的金戈酒入喉，一张张憨厚耿直的脸庞也不断在心底闪过。
最终，深深埋藏进每一名将官的灵魂深处。
没有人真的喜欢杀戮于死亡，但这确实军人必须要扛起的责任。
邪灵当道、罪恶暗藏。
军人的刀还不能放下，因为军人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园。
为守护而执刀，为守护而杀戮，哪怕死后坠入阿鼻地狱、军人依旧无怨无悔。
“第二碗，敬前线依旧在浴血奋战的袍泽！”
唰！唰！唰！唰！
林羽、云中天、沈冲、魏仲谋，四人越众而出齐齐拔出腰间战刀。
四柄战刀于半空架起，刀光凛冽、耀眼生辉。
四人单臂提酒坛的将官们轮番对饮，这是军中袍泽们的祝福、亦是袍泽们的重托。
最后，秦煮酒神色肃穆的来到四人面前。
“兄弟们，拜托啦！”
没有更多的话，这位闻名帝国的儒将、声音哽咽的将碗中金戈酒一饮而尽。
话未说尽，但四人已知秦煮酒心意。
拜托守好前线、拜托奋勇杀敌、拜托带兄弟们平安回家！
“承先辈遗志，护我燕云疆土！！！”
林羽四人眸光中战意如火。
噌！
四把战刀带着火花骤然落下，斜指地面。
金戈酒缓缓倾倒。
这一碗敬的是前线无数战死英灵，眼下大帐中无人有这个资格，便只能寄存于即将踏足天痕的四柄战刀之上，
待来日阵前痛宰邪灵后，于前线补上这一碗迟来的金戈酒。
仪式结束，没有第三碗酒！
敬天地的那碗酒在七年前，被一人挥剑斩碎在白骨累累的阵前。
那人便是林羽的父亲，如今天痕九帅之首、帝国千万军人共推的军中之神：林惊梦。
尸山血海中，那一声喝问响彻天地。
不佑我灵元、不佑我燕云、不佑我军中男儿，这等上苍敬之何用？
拔剑问苍穹，雷霆荡九霄。
威压天地的一剑，传扬整个燕云帝国。
燕云之主问天大帝颁布诏令，行文燕云十六州：邪灵一日不除，燕云一日不祭上天。
从那以后，前线再无敬天地的那碗酒。
从那以后，燕云只敬两碗酒。
信苍天，不如信自己的刀剑。
信天上仙人，不如信人间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