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莲原本还想着，乔晞那么记仇，万一让嫂子一家难堪，以后亲戚都做不成，想来劝劝。
可嫂子沈娟的这番话却让她无比寒心。
那两年她在外过的不管多苦，每个月都雷打不动的往家里寄一千二百块钱。
俩孩子，一人六百。
遇到学校开学，她还会从自己为数不多的伙食费中扣出一些，多寄点儿。
就是怕自己不在身边，俩孩子吃亏。
这沈娟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她想立刻走进去说清楚，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便站在门外开始偷听起来。
不久后，乔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伯母，您这话骗骗我二伯家也就算了，跟我就没必要说瞎话了吧？
“我当时年纪虽然小，但你和大伯说的每句话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每个月二十八号，你们家都会突然吃顿好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沈娟沉默了下来。
她一直以为乔晞年纪小，不记事儿，没想到她什么都记得。
张妙见婆婆不说话，帮腔道：“谁家一个月还不开次荤了？记这么清楚，可见你那时候也没少吃！”
乔晞白了她一眼，冷道：“当时还没你呢，你插什么嘴？”
张妙薄唇一抿，气的要动手，林修却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把她吓了回去。
乔晞继续道：“大伯母，嫂子不知道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吧？你告诉嫂子，每个月二十八号，你们让我去哪儿吃饭的。”
沈娟掀了掀眉毛，目光看向别处。
“不说，好，那我就自己说了。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纠正我，咱们好好理一理。”乔晞冷冷一笑，接着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王莲在门外听得认真。
那两年的事儿，她还真不太清楚。
“每个月到二十八号，你们就让我去我二伯家吃饭，说什么怕我想我哥，让我们兄妹俩团聚一下。
“其实我知道，你们是买了好东西，想给你们家那三个孩子吃，怕多我一张嘴，你家孩子吃的就少了。
“我二伯和二伯母也不是傻子，我一去他们家，他们就骂我，我第一次知道我妈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还是我二伯说的呢。”
说到这里，沈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冷冷说道：“你二伯的话你也信？他们养了你哥两年，觉得男孩子吃得多，还总闯祸，心里本来就有怨气，他那是诋毁我们家呢。”
乔晞感觉好笑，说道：“他们不该有怨气吗？我妈每个月寄的钱，是让我们兄妹俩平分的，可你们家每个月要么给个两三百意思一下，要么一点儿不给，还骗他们说我妈那个月没寄钱。
“你们养个女孩儿，拿了大头，人家养个吃得多用的多的男孩儿，有时候还得自己贴钱进去，换作是你，你不生气？”
王莲在门外，听到这些，心里顿时一紧，心疼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真不知道乔海那孩子小时候在他二伯家吃了多少苦。
乔晞不知道妈妈在门外听着，毫无顾忌的说道：
“还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哥总闯祸？他挨的那些打，不都是替你们家乔明背黑锅的吗？
“乔明偷人家池塘里养的鲶鱼，人家追上门来闹，你们推给我哥，人家把我哥打得跪在地上求饶，也没见你们出来拦一下。
“你二女儿偷班上同学的生活费，你说是我偷的，害我差点上不了学，最后是我哥大夏天跑人家地里给人家掰了三天玉米，人家才肯罢休。
“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乔晞说的清清楚楚，声音也慢慢哽咽起来。
她记得清楚，不是因为她记仇，而是每一件事都有他哥哥乔海的影子。
那时候他哥哥乔海不过也才十一二岁，但他很清楚自己和妹妹是寄人篱下，所以什么都主动抗，还不吭声。
“我妈偶尔回家一趟，你们还会找我哥哥说话，让他不要在我妈面前多嘴，不然就不养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乔晞红着眼道。
沈娟听不下去了，大声吼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现在编瞎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管怎么说，当年没我和你大伯，你就吃不上饭！你就得死！
“我是真恨我当年心软啊，怎么就答应你妈养着你呢，我就该让你去死！”
她说这话的表情很恶毒，像是恨不得掐死乔晞。
乔晞没有再继续跟她吵，该承认的，她承认。
那份恩虽然有瑕疵，但也毕竟是恩。
所以她尽管心里不舒服，还是愿意配合妈妈，给沈娟他们家一点帮助。
她不服气的是，沈娟一家拿这件事理直气壮朝他们家索取！
当年到底是谁赚了，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然而乔晞的这份善良并没有得到沈娟的感激，反而让沈娟觉得乔晞是心虚了。
她冷冷的看着乔晞，翻着白眼道：“怎么哑巴了？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
“人都说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我现在不过是在你们家这个破房子里住几年，你就上门这么闹，你有点良心没有？”
林修看到乔晞被人劈头盖脸的这么骂，又心疼又愤怒。
就在他准备帮着说几句的时候，王莲从门外走了进来。
“嫂子啊，你说这话就真的丧良心了。”
众人都是一惊。
乔晞的脸色更是突然一白，她这次自己跑过来，就是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些事儿加重病情，没想到妈妈还是来了。
“妈，你……”乔晞站起来，话还没说完，王莲就伸手制止了她，说道：
“当年的事儿你不清楚，他们要算帐，我来跟他们算。”
沈娟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心虚。
林修立刻给王莲也拿来一张凳子，王莲也坐了下去。
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一脸平静的说道：“当年乔晞她爸爸在工厂出了意外，老板答应给赔三万块，但一直没给，我天天晚上守在他们工厂门口要。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这钱没要到，家里俩孩子也没顾上，我心里急啊。
“我就想着，要不把俩孩子送他外公家去？
“可后来，是沈娟嫂子你主动找到的我，说家里又不是没人，送那边去不好看。还说只要每个月给孩子寄点生活费，你可以帮着带孩子，对么？”
说到这里，沈娟沉默了。
确实是这样。
当年因为分家产的事儿，乔家三兄弟闹翻了，王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压根儿就没求过他们。
“当年我一个女人，在外打工也挣不到什么钱，给人洗盘子，扫大街，洗厕所，什么都干过，一个月勉强能挣个一千六百多块。
“挣得虽然是不多，但你要说我没寄钱回来，那就是你丧良心了。
“你当着我的面，敢说我少过你们家一分钱？”王莲看着沈娟说道。
沈娟脸色阴沉，一句话说不出来。
一来的确是她自己不占理，她闹不起来。
二来是老家那边都传开了，王莲得了重病，是要死的人了。
对一个要死的人，她心里是有点虚的。
可要让她从这里搬出去，她不肯。
来的时候她没说自己是带着儿媳和孙子来的，打的就是霸占他们家房子的主意，哪儿能因为王莲两三句话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