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在约定好的地方见面,李相宜拿着一个雕刻着繁复古文的盒子,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的药丸。
药丸通体呈黑色,不同角度上却能看到上面覆着流光溢彩的光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女芽握着拂尘,站在最前面,疑惑道:“这真的是传说中的不死神药?你们没骗我?”
“当然,传说中不死神药能医死人,肉白骨,保存的越久功效越好……”说着,李相宜便小心翼翼取出药丸,往地面上的枯草一放,原本枯黄的草根骤然变得嫩绿。
“悠然在你手上,本宫自然不会作假,”夜冰心冷声道。
“那倒也是,”女芽思索片刻后,笑着道,“不过作假也无事,悠然身上被本座下了巫术,若是你们敢骗我,本座就要她给巫族长陪葬……”
闻言,夜冰心呼吸紊乱了几分。
不管女芽说的是真是假,她不能拿悠然的性命来做赌注。
可若是让女芽知道,不死神药已经被悠然服下,依她疯魔的性子,也一定会杀死悠然取血……
李相宜却十分镇定,不动声色扶了扶夜冰心的手臂。她道:“交换吧,不要耽误时间。”
荼悠然被绑住手脚,点了哑穴。
她被女芽牵着走过来,笑眯眯道:“不要想着埋伏,要等我们平安回到巫族,悠然身上的巫术自然就会解除,不然,我们就一起陪葬………”
夜冰心脸色难看,咬牙道:“你可真是个疯子,悠然,你看到了吗,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此人居心不良,要你跟她少来往,你就是不听不听,现在别人已经把你利用透了………”
荼悠然抬头望向夜冰心,动作极轻的摇了摇头。
夜冰心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就在女芽接下李相宜手中的药盒,荼悠然回到夜冰心身边的这一刻,早已埋伏在此的笛飞声从树上落下,一刀将药盒劈成两半。
女芽惊慌的要去拾分为两半的神药。
李相宜冷冷道:“一个假药丸而已,何至于如此费心?”
“这草,怎么可能………”女芽喃喃道。
“不过是染了色的草,药丸上涂了药粉,化解了原本的上色,枯草自然就露出本来面目……”李相宜道。
“世间早已没有了不死神药,你的大梦终是破碎了……”
“不可能,不可能!给本座杀了他们,神药一定还在他们身上!”
众巫女一拥而上。
李相宜和笛飞声加入战局。
夜冰心将绑住荼悠然手脚的绳结解开,满眼心疼道:“悠然,好悠然,你受苦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荼悠然忽然微微一怔。师父说过,再成为西山弟子的那一刻,将摒弃从前的一切,包括名字,她不该再同过去有任何牵扯,从今往后,所行之事,皆是为西山利益。
在她成为少宫主后,西山上下除宫主以外,更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姓名,皆是以少宫主来称呼她。
作为宫主的继承人,她日后只能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夜冰心。
这么多年了,师父从未叫过她的名字,她甚至以为师父已经忘记了。
转眼间,胜败已定。
巫女们战败,只余两个人存活着。
女芽替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巫女挡了一刀,刺中了心肺。
小巫女哭着道:“圣女姐姐……”
女芽从喉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混合着血沫的气息,每说一个字脏腑都如刀割般疼痛。
“不要哭……不要为我哭泣,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我巫族……自、自今日起,便是再无复族的可能了,巫族辉煌时,你还未出生……巫族被迫四处逃离时,你也还小,你从未受过一丝一毫巫族的庇佑,却要为此承担苦果……”
“你从未杀过任何一个人,从未造过任何杀孽,你可以过其他的生活,去信仰一些别的什么……看到了吗?那个姐姐——”
小巫女泪眼婆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正望向这边,神色复杂的荼悠然。
“你告诉她,你从未害过人,那个姐姐人很好,她会保护你的………”
“去啊……”
小巫女站起身来,泪眼模糊的朝着荼悠然走过去,夜冰心挡在她面前,眸色冷厉,就要出手,被荼悠然拦下。
荼悠然轻声道:“先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小巫女抹了一把眼泪,说:“姐姐,圣女姐姐有话要对你说………”
闻言,荼悠然抬眼望去,果然看到女芽靠在大树旁,唇边溢出鲜血,却对着她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真诚无比,却也苦涩无比。
于是荼悠然迈步走过去,夜冰心阻止道:“不要去,此人心机颇深,难免有什么阴谋。”
荼悠然安抚道:“她不会的,她也没有给我下巫术,她是为了诈你们……”
说完,她便朝着女芽走了过去。
女芽仰头,艰难的朝着她笑了笑,露出一个带笑的笑容,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见我……”
荼悠然道:“你先前说过,你希望最后死在我的手上。”
“没想到你还记得,还愿意成全我……”女芽艰难道。
“你为什么要替她挡刀?你本可以逃走,”荼悠然问。
“不死神药没有了,巫申族长救不回来了,巫族也无法再复兴了,我活不活着,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你本可以去信仰一些别的东西,你欠巫族的早已还清了,”荼悠然道,“你本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女芽摇头道:“我欠巫族的,还不清,我害那么多人,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闻言,荼悠然沉默良久,道:“我尊敬你。”
“比起尊敬,我更希望你永远记得我,”女芽艰难的扯了扯唇,温热的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她说,“你会一辈子记得我的,对吧,悠然?”
“我会一直记得你,”荼悠然道。
女芽笑了,目光望向小巫女,道:“好好善待她吧,她从没有害过人,如果你想我了,可以把她当成我,就当成是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悠然,动手吧,活着太痛苦了,我宁愿最后是死在你手里……”
闻言,荼悠然闭了闭眼,朝着女芽伸过去的手指带着罕见的颤抖。
女芽释怀的闭上了眼睛,下辈子,会有更加幸福的生活在等着她。
………
李相宜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而后望向夜冰心,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们做到了,宫主大人,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情……”
闻言,笛飞声不自觉看向了荼悠然,荼悠然也疑惑的回望过去,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多谢二位相助,但——”
夜冰心冷冷勾唇,伸手在旁边的树上一晃,一道铁网便朝着二人罩了下来。
李相宜和笛飞声快速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朝着两边躲开,却忽然发现脚腕被从地上冒出来的铁钩子勾住,等二人解决完钩子时,便已经被铁网锢住。
“这是我西山秘宝,以软金丝制成,刀砍不断,火烧不坏,坚硬无比,别白费力气了,你们出不去的……”夜冰心道。
李相宜怒道:“言而无信,这就是西王母的处事吗?”
夜冰心无奈道:“本宫就是为了救出悠然,才答应你们这个条件,如今又怎么会用悠然耗费自己的生命替你们救人呢?”
“我们只是要她一点点血,何至于就要了她的性命!”李相宜道。
夜冰心摇头道:“这么多年了,神药在悠然体内,早已被她吸收融合干净,一点点血,自然救不了李先生,那要很多很多血,我不会再让悠然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只能对不起二位了………”
闻言,李相宜愤怒道:“你难道就不怕我们宣扬出去,你西山夜冰心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你西山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
“我西山向来脱离江湖之外,自然无惧,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夜冰心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么二位,就留在我西山做客吧……”
李相宜脸色难看道:“你最好不要让我们活着出去,不然,金鸳盟和天机堂,一定会倾尽全力,覆了这西山!”
夜冰心温和道:“多谢提醒。”
荼悠然皱着眉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为何要困住他们,他们是西山的客人。”
“悠然,你可知,他们此番是为不死神药而来……”
荼悠然道:“徒儿知道,说起来,在中原时,是徒儿手下的人弄丢了李先生的救命药,是以徒儿心中一直万分愧疚,能帮到李先生得,定尽力去帮。”
“原来如此,”夜冰心微微一叹,道,“看来我们师徒俩是注定要亏欠李先生的了。”
“悠然,在你未满五岁坠崖那年,我为了护住你的性命,便监守自盗,取了不死神药给你服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神药早已被你吸收干净,你的血便是最好的解毒之血,可惜………”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你血液里残余的药已经十分稀少,而李先生中毒太久,毒已入心脉,一点点血是不能完全解他的毒的,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大量放血,直到能解李先生的毒为止,二是,用心头血。”
“心头血乃人体本源所在,若以心头血服用之,便事半功倍,然,取心头血,却是极为伤身,若取过量,便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为师都不愿再看到你受伤害………”
荼悠然闻言,沉默良久,道:“取心头血吧,我相信李姑娘的医术,对吧,李姑娘……”
她笑着看向李相宜,李相宜却少见的沉默了。
她原先也不知,原来这大约是以命换命的法子,一着不慎,荼悠然可能会死。
但即便是知道了后果,她心中竟也不觉得后悔,大抵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她也不例外。李相宜惊觉自己阴暗的心思,她想要救李莲花的心情实在是太迫切了。
她宁愿荼悠然骂她一顿,说她自私,也不宁愿她笑着对自己说好,说我相信你。
这实在是太煎熬了。
夜冰心闻言,也有些震惊,道:“你疯了吗,悠然,本宫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怎么会如此选择呢?”
“你知不知道,师父为了保护你,做了多少,难道你现在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来伤害自己得身体吗?为师真的会失望的………”
“原先不知道,但如今也知道了师父的良苦用心,感谢师父的养育之恩和授业之情,但悠然已经长大,知道是非对错。”
“在中原,便是因悠然之过,导致李先生的救命药丢失,今日,李姑娘又来救我,并一举消灭巫族余孽,便是对悠然有恩,无论如何,悠然应当救李先生一命……”
“请师父放心,悠然一定会没事的。”
“悠然,你——”夜冰心错愕的睁大眼睛。
“若是我连遵守承诺都做不到,便不配为西山的少宫主,更不配护佑西山,师父放心,悠然自有分寸,请师父放了两位吧……”荼悠然恭敬道。
见夜冰心始终不肯松口,她便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跪了下来。
“请师父成全悠然。”
闻言,夜冰心沉默良久,终是妥协,她沉声道:“既然如此,也罢,”她看向李相宜,道,“务必要保住我徒儿性命,若是让本宫知道你们动手脚,你们一行人就别想活着离开西山……”
闻言,李相宜没好气的道:“放心,我们同你才不一样,不会偷偷摸摸的搞些小动作。”
夜冰心眸中闪过一抹难堪,只见她伸手,在旁边的树皮上动作两下,网住二人的金丝软网便收了回去。
一直沉默看完全程的笛飞声大步走出来,道:“荼悠然你……”